魏國公深沉的眸子裡,往日的深邃被堅定所取締,狡詐被真誠所替代。
“是的陛下,老臣已經決定了,望陛下恩準。”
聖上深呼吸,一雙肅穆的眉向兩側舒展,黑色睫毛一掃,平靜道:
“國公操勞半生,如今年事已高,是該頤養天年了,朕若是拒絕了,倒是朕的不是了。”
“既如此,那朕便順了國公的意思,允了。”
“謝陛下。”
群臣駭然,眼前一幕,如同幻境。
國公辭官乾脆,聖上同意的也乾脆,二人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一般,是這般的默契。
“不過,這些錢財國公就留下吧,還有,朕在賞魏公黃金十萬兩,讓你老安度晚年。”
蒼月心吟始終還是心軟了
魏國公這次並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當著群臣的麵,在這金鑾殿上,摘下了頭冠。
隨著象征著無上王位的金冠被取下,滿頭蒼白長發淩亂灑落。
一陣悲涼,迎麵襲來。
蒼月心吟眸子一緊,神色更加複雜,手掌下意識的攥緊了身側龍攆。
魏國公放下金冠,又脫下蟒袍,將其整齊堆疊,放於那長桌之上。
伸手撫摸之時,眼中的落寞蹉跎成了歲月流年。
一身素衣,一頭白發,滿麵枯黃,將這個老人襯托的越發暮色沉沉。
哪裡還有惜日的半分威嚴,全然一副老態龍鐘之樣。
就是一老者,尋常一老頭。
“臣孑然一身而來,自當孑然一身而去,陛下隆恩臣心領了,隻是這賞賜,臣就不要了。”
“錢也好,權也罷,終究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他的語氣愈發低沉,滿是滄桑,歲月在他的臉龐上,話語中,卻詮釋出了一種全新的境界。
時光,在這一刻,似乎有了形態。
魏國公收回枯黃的手掌,也收起了那眼中的不舍和留念。
“蒼月,就交給陛下了。”
說完深深一拜到地,耳畔仍有回音。
三跪九拜,拜的是蒼月的古禮,往小了說,拜的列祖列宗,往大了說,拜的是這片天下。
而這一拜,拜的卻僅僅是蒼月心吟。
是遺憾,也是托付。
他起身,長袖一蕩,毅然決然,轉過身去,老態龍鐘之人,卻是大步流星而去。
留下滿朝文武,駐足目送。
望著那道背影,那蒼蒼白發,皎皎素衣,垂垂老者,他們的內心是複雜的,也是觸動的。
蒼月心吟同樣凝望著這道背影漸行漸遠,耳畔回音依舊……
魏國公寥寥數語,如一根鋒利的針,刹那間刺痛她的心底。
逝去的記憶在此刻重現眼前。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年那些事……
那時候,老者亦是一身白色素衣而來,滿目春風,慈祥老一老父親,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了這龍椅之上。
小聲在她耳畔說道
“從今日起,你便是蒼月的皇帝,這蒼月就交給陛下了。”
同樣的話,同樣的人,同樣的地方,他同樣都是白色的衣服……
而不同的是,那日他來,站在自己身後,今日他去,留下自己一人。
還有,那日他頭發黑如墨,今日白如雪。
不知不覺,她竟是紅了眼眶。
即便是皇,亦是人,又豈真的鐵石心腸。
魏公走了,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下了長階。
留下的是這一生的功與過,帶走的僅僅隻是自己,和幾許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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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
蒼蒼老者,下長階,兩側羽林儘低頭。
就連暗處的周卿和張君,也站起了身來,凝重的目送這位國公遠去,神色同樣複雜的緊。
胸口處,莫名的有一種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