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1 / 1)

許輕舟沒有反駁,也沒有否認,他要的也僅僅隻是這魏國公看到後的反應罷了,至於信與不信,又是否能做到,不是今夜該去談論的。

“擔一桶水,裝滿,走很遠的路回到家中,若餘八分便是大幸。”

他莫名的說了一句,卻又不給魏國公多餘的反應機會,轉移話題道:

“言歸正傳,魏公今日深夜來訪,不知找許某有何事?”

麵對許輕舟的詢問,魏國公收回紛亂的思緒,調整神色,目光看向了許輕舟,尊敬道:

“來找先生,有一事相求。”

許輕舟故作驚訝,“哦——說來聽聽?”

蒼月曹將身體挺直了些,嘴角帶著一抹苦澀道:

“先生雖然深居這彆苑之中,對於皇城之事想必了如指掌,老夫求先生還有何事呢?不過是為了求一條生路罷了。”

許輕舟笑笑,不置可否,反問道:“魏公乃皇親國戚,六公之首,若是連你在這世道都沒有生路,那這蒼月四萬萬尋常百姓,誰還有生路呢?”

他的意思很明確,不是你沒有活路,而是你不給彆人活路,所以彆人才不給你活路。

魏公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許輕舟話中真意,但是他並沒有因此產生波動,反倒是異常平靜道:

“我知道先生對我有些誤解,坊間傳聞大多不過是空穴來風罷了,做不得真。”

“老朽貴為六卿之首,在這個位置上,一直都是兢兢業業,雖無功績,卻自問也無大過,更未曾乾過那喪儘天良的事情。”

聽聞此言,許輕舟隻是盯著他,眼中滿是玩味,意思不言而喻。

“先生這般看我,是不信我說的?”

麵對蒼月曹的質問,許輕舟毫不客氣,不留任何情麵的就懟了回去。

“魏公是說,結黨營私,意圖謀反不算是過?”

“你弟弟蒼月冀一家在冀州犯下的那些天怒人憤的事,真就與你就毫無關係?”

被許輕舟的目光直視,蒼月曹心虛的垂下了眉梢,卻還是解釋道:

“朝堂之上,用些手段,拉攏些人,從古至今皆有之,那不過是為了政治手段罷了,這算不上什麼大錯吧,畢竟我也隻是一個尋常人,有些私心,豈不正常。”

話音一頓,他的眼神變得淩冽了些,帶著些許的憤。

咬牙道

“至於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老夫確實不知道他竟是做出了那樣喪儘天良的事情,否則斷然饒不了他,不過現在他死了,死有餘辜。”

許輕舟抿了一口茶,餘光不時凝視那蒼月曹,心中凝重頗深。

簡單的一句話,不僅反駁了自己的話,將自己強行洗白,更是撇清了和蒼月冀的事情。

同時也告訴了許輕舟,即便你殺了我弟弟,但是我也不怨你。

正可謂是一語三關,老謀深算。

但是

許輕舟手中杯盞落桌麵,力沉悶響,冷笑一聲,道:

“魏公說的在漂亮又有什麼用呢?”

“聖人言: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你為臣,不思忠君報國,卻意圖弑君,你當何罪?”

魏國公雙眸一緊,神色難堪....自己的秘密被人拿到了明麵上,他無可反駁。

即便他讓人殺的是蒼月心吟,可是他心裡很清楚,蒼月心吟就是聖上,說到底他確實是動了弑君的念頭。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洗脫不了這樣的罪名。

然許輕舟的話音卻依舊在繼續。

“聖人又言:為人臣者,以富民為功,以貧苦民為罪。”

“魏公覺得蒼月的民是富還是貧?你且在說說,你是有功,還是有罪?”

魏國公愣住了,眼神中浮現恍惚,漸漸呆滯,內心深處微微轟鳴。

如果說許輕舟的第一問,隻是讓他無言以對的話。

那麼許輕舟的第二問,則是對他的靈魂發起了拷問?

他動容了。

心中默念著那句他不知道出自何人之口的聖人言論。

“以富民為功,以貧苦民為罪。”

短短十一字,卻是包含了一個真理,說出一個臣子一生的宿命,道出一個臣子一生該當如何,也講出了一個臣應該以什麼樣的準則去要求自己。

臣者當上奉君王,而下澤庶民,此乃臣。

他看著許輕舟,眼中光芒忽暗,忽明,滾動的喉嚨頻頻,他很認真的問了自己。

蒼月的民是富還是貧?答案很清晰。

那他是有功還是有罪呢?

思緒越來越深,他的心中漸漸羞愧,沒錯就是羞愧難當。

他自問自己雖然沒有直接去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可是,他擁有權力,且給了彆人權力。

那些獲得自己權利的人,做了很多事情,荼毒百姓,吃人血汗,其中不乏十惡不赦者,如冀州蒼月冀,蒼月嘯之流

也不缺無惡不作者,亦不缺無為之人者。

這些他能說和自己沒有關係嗎?

若非沒有他給的權利,若非自己縱容,又怎麼會如此呢?

即便是京州,看似繁華一時,可是在看不到的陰暗裡,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即便他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即便他的初衷如何正確,可是事實就是事實。

錯了,就是錯了。

許輕舟寥寥數語,讓他羞愧,在羞愧的同時,也喚醒了他那所剩無幾的良知

許久許久後

蒼月曹捏緊了拳頭,咬著牙,不再敢直視許輕舟的那炙熱的雙眼,低沉道:

“先生說的對,我有罪,我認罪。”

說著他微微搖頭,一頭蒼蒼白發隨著舞動,語氣更加低了些,竟是懺悔道:

“落得今日下場,皆是老夫咎由自取,曹愧對蒼月曆代先皇。”

七分真情,三分演戲,許輕舟卻看的清清楚楚。

不過有些事情,自是當看破不說破。

換水衝茶,又續了一杯。

假惺惺的安慰道:“魏公還請想開一些,莫要傷了身子,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便隨它去吧。”

蒼月曹卻斬釘截鐵道:“不,既然有罪,便該贖罪,我若是什麼都不做,良心何安。”

說著竟是突然起身,對著許輕舟深深一拜。

“還望先生給我指條明路,讓我能贖這一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