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舟也明白了,為何這寧鋒眼裡總是帶著憂鬱,想來便是因為此。
總歸寧鋒讓許輕舟刮目相看,一個浴血而生的殺手,一尊殺神,竟是能如此的收斂自己的鋒芒和殺氣,何其難得。
可見其心性很強,否則怕是早已迷失了,就如早上那匹夫一般,一言不合,拔刀而戰。
結果便也就是死了。
“可惜啊,可惜,一個大好青年,就這般因為權謀之爭,淪喪一生,生在這樣的世道,還真是身不由己啊。”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難免動了些惻隱之心。
寧鋒的話音漸漸落下,最後的最後,他仰頭望著頭頂明月,眼角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晶瑩,和那天上的皎月一樣透明。
低沉的話音也伴著那風響起。
“如果當初有的選,我想我應該會做一個好人吧,可是,終究是沒得選,更沒有如果。”
如果可以想做一個好人嗎?
這句話不由猛地觸動了一下許輕舟的內心。
他看著寧鋒的背影,說了一句。
“那樣的話,也許你活不到這個時候。”
寧鋒不解,問曰:“先生何出此言?”
許輕舟抿唇笑笑,“因為好人不長壽,這樣的世道,做好人,難,做活著的好人,更難。”
寧鋒擰起了川字紋,他沒有反駁,因為許輕舟說的,本就是對的,話雖然簡單,可是道理是這麼一個道理。
若是自己是一個好人,又能否活到現在呢,他不禁在心中思慮。
“那先生覺得,我壞嗎?”
“這不該問我,你應該問你自己。”
“應該壞吧。”
"為何會這麼覺得?
寧鋒苦笑道:“因為很多人都說我惡。”
“哪些人?”
“被我殺掉的那些人,可惜他們都死了。”
許輕舟無語,“你若是這麼說,那就不奇怪了。”
“先生覺得他們說的對嗎?”寧鋒問。
“你不該問我,應該問你自己,如果你被人殺了,你覺得殺你的人,是好還是壞,是善還是惡。”許輕舟又一次把問題拋了回去。
寧鋒低垂著眸子,想了好大一會。
“若是有人殺我,那我相信他一定有必須要殺我的理由,就和我要殺他們一樣,在我看來,這便不是惡,也許他們也沒得選。”
“那你便不壞。”許輕舟理所當然的說道。
“恩——那先生覺得,我殺人,有罪否?”
許輕舟沉默,有罪否,何為罪?
“那就要看法是由誰製定的了。”
“寧某不懂,先生何意?”
“先有法,再有罪,誰定的法,誰說的算。”
寧鋒的眼中閃動著波光,促狹道:“所以,和好壞一樣,先生覺得我也無罪嗎?”
許輕舟搖了搖頭,眼中的神色變得認真了幾分。
“不不不,在我看來,你有罪。”
寧鋒拉住馬韁,凝視著許輕舟,迷茫的問道:“先生覺得,寧鋒有何罪?”
許輕舟故作深沉,端著身子,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寧鋒的罪,也隻是一個字。”
“何字?”
“弱。”
寧鋒一驚,眼底的彷徨更甚,驚呼一聲,“弱?”
許輕舟一蕩袖袍,插在腰間,輕聲笑道:
“沒錯,就是弱字,你太弱了,所以你有罪。”
寧鋒隻感覺腦袋裡如一團亂麻,思緒混亂,陷入沉思,腦海裡依舊回蕩著許輕舟的那一個弱字。
“在我看來,這天底下,隻有一種罪,那便是弱小,強者製定規則,弱者遵守規則,強者肆無忌憚,弱者卑躬屈膝。”
“你隻要活著,弱就是原罪,就如你寧鋒殺過的人,他們為何會死,因為他們太弱,害死他們的從不是你,而是他們自己,罪在他們,因為他們太弱,即便沒有寧鋒,也還會有另一個寧鋒,死對於他們來說已然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