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為鬼。

天子不是常人，死後也不是凡鬼。

他們剛出生就在修築自己的陵寢。

陵寢中吃喝用度應有儘有，陪葬的男女老幼雞鴨貓狗，完全就是一座地下城市。

死後依舊不影響奢靡的享受。

甚至比活著的時候更舒服。

還有國家祭祀，相當於每年都有一筆“巨額退休金”。

這種生活，不比轉世更有吸引力嗎？

絕大多數天子都無法拒絕這種誘惑，選擇滯留人間。

也正是它們這些鬼物的存在，無形中分薄了大周的氣運，導致大周的負累越來越重，一年不如一年。

即便如此，姬氏的列祖列宗依舊選擇滯留人間，吮吸大周的氣運。

生前，他們或許是人，但他們是人上人。

所以，他們不會與普通人共情。

死後，他們或許是鬼，但它們是宮中鬼。

所以，它們才不會管家國天下。

可青玄怎麼也沒想到，穆天子能拒絕這一切誘惑。

“無妨，隨便找個靈體充當一下就是。”

於是，在新搭建的祭壇周圍，數十個丈高的人像圍成一圈。

大周的臣子們一眼看過去，文王、武王，以及其他天子一溜排開。

原本以為是尋常雕像，可是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們才明白。

那不是死物，而是活的！

有生命，有意識的那種。

“先王？”

“先王，是您嗎？”

文王、武王雖然名氣大，但是年代太久遠了。

現在這些臣子根本不認識他們。

反倒是排行最末的前代天子，很多老臣還記得他。

“見過天子！”

“臣拜見王上！”

臣子們跪了一地。

這時候，雕像中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起來吧！”

臣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聲音……

怎麼說呢？

的確有點像，但不多。

而且他們從前代天子聲音中聽出了重重的怒氣。

“王上，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王上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王上怎麼變成了這幅模樣？”

前代天子心中惱火。

它也不知道啊。

這幾十年來，一直在地下陵寢中安眠……

哦不對，也稱不上安眠。

每天還是習慣性上朝，聽下麵的臣子們彙報陵寢中的情況。

如果有塌方、漏水，就托夢給上麵的人，讓他們過來修繕。

清點每年收到的祭品。

如果來了興致，就讓陵寢中的美姬唱唱跳跳，再做一些有利於心靈健康的活動。

雖然見不得太陽，可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哪想到，突然間就被拘了。

這是要乾什麼？

難道不打算祭祀列祖列宗了？

祭祀的供品削減一半也行。

有條件你就說嘛，不是不能談。

這時候，天子帶著青玄為首的天神們來到祭祀現場。

“孤受命於天，奉天承運！”

“列祖列宗泉下有知，紛紛還陽，為孤恭賀！”

“父親大人，可是如此？”

前代天子氣得鼻子都冒煙了。

混賬東西，你還有臉說。

老子當初傳位給你了嗎？

你個賊子！

然而，感受到兒子身上強大的氣息，以及青玄等人瞳孔中的熠熠神光。

前代天子迅速做出明智的選擇。

“不錯，不錯，確實如此！”

“我兒……確實雄才大略！”

“為父……心中快慰啊……”

天子哈哈大笑，心中舒爽極了。

想當初自己不被看好，根本無緣天子之位。

父親即便到咽氣那一天，也沒有給過自己好臉色。

而現在……

他竟然誇獎自己了！

如果不是雕塑的雙腿沒有劈開，如果不是雕塑的脊梁過於堅硬。

恐怕還能看到卑躬屈膝的畫麵吧。

可惜……可惜……

太遲了。

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天子收起笑，目光重新變得冰冷。

他明白，這就是權勢，這就是力量。

這就是天神帶給自己的榮耀、恩賜。

天子走向下一個雕塑，向其拱手行禮。

“見過祖父！”

雕塑連忙說：“起來，過來，讓祖父好好看看你……”

有道是隔代親。

上上一代天子與現任天子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相反，他在位的時候還給過現任天子不少賞賜。

雖然他未必記得有這麼一個孫子，但那微薄的賞賜，是現任天子童年時期為數不多的溫暖。

一人一靈念叨了幾分鐘，天子繼續向前走。

“見過曾祖……”

“見過高祖……”

“見過天祖……”

“見過烈祖……”

一個接一個的拜過去。

雕像們也紛紛回應。

它們都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周圍的臣子們逐漸彎下腰，低下頭。

揣在袖子裡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掌心中滿是汗水。

本以為是尋常雕塑。

卻沒想到，裡麵是姬氏列祖列宗。

從前代天子，到文王、武王，一應俱全。

嘶……

天神的力量也太霸道了。

連死人都不放過啊。

天子想到的事，大臣們也都想得到。

如果自己生前不儘忠報國，死後豈不是要被天神拿捏？

已經有小心思，並且在積極聯絡薑國的大臣們也都迅速決斷。

去薑國，不一定能獲得“免死金牌”。

但是去了薑國，自己肯定會成為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旦自己嘎了，就要被天神拘魂。

死人複活很難，但是把活人弄死很簡單。

刺客又不貴。

如果像姬氏列祖列宗一樣被封印在雕塑中，那就生不如死了。

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他們聽過一種慘無人道的酷刑。

砍掉人的雙手、雙腳。

割掉人的舌頭，刺瞎人的眼睛，捅破人的耳朵。

然後把人棍放入壇子裡。

等壇子裡積滿排泄物，生滿蠅蛆。

無數蟲子在身體周圍擠來擠去。

那種酸麻腫脹酥癢，無法用語言表達。

而且，沒了視覺、聽覺，不能說話，又不能移動。

就算再痛苦，也無法表達出來。

這個人每一秒鐘都是生不如死。

想到這裡，眾人再看一眼姬氏列祖列宗的雕像。

這個更狠啊。

人彘好歹還有個軀乾，這些雕塑連軀乾都沒了。

一縷殘魂也不得安息。

要是天子心中狠一點，姬氏的列祖列宗就遭老罪了。

天子一直在留意周圍的氣氛。

發現大臣們都一副心事重重，汗流浹背的模樣，他立刻意識到不對。

“咳咳……列祖列宗這是泉下有知，來恭賀孤的！”

“孤要振興姬氏，振興大周，開啟前所未有的盛世！”

“列祖列宗，一定會保佑孤！”

“眾卿，也一定會輔佐孤，對吧？”

眾人齊刷刷跪倒下去。

“我等，願為王上肝腦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