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轉身,向前走!”
“彆回頭!”
“彆停下!”
“否則,格殺勿論!”
“哼,你們幾個就是給他臉了,照老子說,這種人就該直接殺嘍。”
王地主不敢怠慢。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對方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把自己弄死。
這種黑燈瞎火的地方,死也白死。
相反,回到村裡的話,自己雖然沒什麼好下場,但幾個孩子說不定能保全下來。
所以,王地主半點懷疑都沒有,轉身就扯著兒子們向前走。
根本不會停下,更不會回頭。
上方,飛行機關平穩前行,將道路照亮。
王地主父子走得又快又急,來時走了差不多兩刻鐘,回去卻隻用了半刻鐘。
剛回到村裡,就看到一群人舉著火把。
很顯然,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在此等候了。
王地主對著鄉親們訕訕一笑,不敢說話。
村裡人也沒鳥他,而是看著村外方向。
一個瘦小的人影現了出來。
然後,沒了。
王地主難以置信。
這孩子看上去也就五六歲。
當然,貧苦人家的孩子缺吃少喝,個頭都長得慢。
這孩子有可能七八歲,也有可能十多歲。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就這麼一個孩子把自己俘虜了。
甚至都沒給自己上枷鎖、上鐐銬。
自己乖乖地走回來了。
似乎看出王地主的心思,村民們說道:“哈哈,老王啊老王,沒想到吧,墨者帶來的這娃子口技了得,能學鳥鳴獸吼,更能模仿其他人說話。哈哈,哈哈……”
小孩撓了撓頭,招回空中的燈籠。
吹滅蠟燭,將燈籠折疊起來。
四個燈籠,和四個飛行機關,竟然全都收納到一個小布包裡。
做完這些,小孩來到一個身著黑衣的老人身旁。
村民們不依。
“給老王來一個。”
“就是,叫老王見見咱們墨者的本事。”
“讓他輸得心服口服,死的明明白白。”
黑衣老者點了點頭。
小孩立刻上前一步,嘴巴張合,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彆說,那聲音都透著一股媚勁兒,仿佛能擰出汁水來。
小孩又模仿狗叫、貓叫、牛馬叫。
還有老人、小孩、壯年的說話聲。
王地主瞬間明白,剛才黑暗中七八個“人”都是這小孩扮演的。
當時黑咕隆咚,再加上心慌意亂,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這時候,小孩又變了一個聲音。
不是彆人,正是王地主的。
王地主一路上叨叨咕咕說的話,全都被小孩複述出來。
“什麼?他要投靠天子,還要向天子告發我們?”
“可恨,他竟然要讓狗天子派兵剿滅我們,還要等我們都死了,搶占我們的田地。”
“姓王的,你他娘良心都叫狗吃了?”
“嗎的,你這種人也配姓王?”
王地主不敢狡辯。
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鄉親們,我知道,你們恨我!確實,我自己也知道我這事做的昧良心。”
“但是鄉親們,你們乾的是掉腦袋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也就罷了,還要帶著我的幾個兒子!”
“你們裹挾他們入夥的時候,不覺得良心有愧嗎?”
眾村民更加憤怒。
“什麼叫入夥?那是加入墨家!”
“墨家是教他們學本事的!”
“墨家人人平等,不被壓迫,不被壓榨!”
“墨家能讓人人都吃飽飯……”
說著說著,眾人就說不下去了。
吃飽飯、學本事、不被壓榨。
這是貧民,是貧苦人家。
王地主呢?
人家有幾百畝地,上千畝地。
家裡耕牛都有六頭。
糧倉都好幾座。
墨家,好像不怎麼吸引人。
這就像打工人看爽文,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而富二代看到這些,隻會撇嘴:也不爽啊!
年入百萬,是打工人夢寐以求的事。
但是對富一代而言,這就是最惡毒的詛咒。
雙方階層不同,地位不同,追求自然也相差甚遠。
王地主雖然跪著,可他身上的氣勢一點點拔高。
反而眾村民,雖然站著,卻不斷低頭,說話都沒底氣。
“沒話說了吧?”
王地主嗬嗬冷笑。
“我們家,要什麼有什麼,三五代都不愁吃、不愁穿,為什麼還要加入你們墨家,跟你們去造反?”
“成了又如何?我們家被均田地,變得和你們一樣,一無所有!”
“拜了呢?我們被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你們還說不是害了我兒?”
村民們本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耍嘴皮子不是他們的強項。
王地主這麼一通懟,眾人啞口無言。
墨家有什麼好的?
人家老王根本不需要。
墨家給的再多,也沒人家老王原本就擁有的多。
沒辦法,眾人隻能看向黑衣老者。
“墨者,我們說不過他!”
“請墨者幫我們辯倒他!”
黑衣老者點了點頭。
他是從陳家村出來的。
一路上經曆了不知多少個村。
貧農、中農,都很好說服,唯獨富農。
沒見識的富農、有見識的富農,都好說服。
前者畏懼墨家的實力,後者敬仰墨家的前途。
唯獨那些有一丁點見識,有一丁點小聰明,但不多的富農、地主。
通常是自以為聰明,說服他們得費不少口舌。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王家村離洛邑太近了。
墨家的影響力再大,也大不過天子五百年積累下來的威望。
墨者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是為富不仁、作惡多端的地主,我根本無需和你廢話。我便是一刀殺了你,眾人也會拍手稱快。”
“但是,你的兒子是我們墨家門徒,是和我一樣‘人人平等’的墨者。”
“你是他們的父親,我不能無緣無故傷害你。”
“無論你今天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傷你,我隻會將此間事報給巨子,請他定奪!”
聽到這話,眾村民一聲歎息。
彙報巨子,請巨子定奪。
不是現場報啊!
大半夜爬起來,等著看熱鬨呢,結果就這?
可是這時候,墨者話鋒一轉。
“不過,你那些歪理,忽悠彆人還好說,但是在我麵前,漏洞百出!”
“我且與你辯上一辯,讓你心服口服!”
說完,墨者一揮手,“先給孩子們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