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三郎有點不服氣。

“巨子，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這種沃野千裡的平原，種地不是理所當然嗎？巨子可知，天下有多少國家，對這種平原渴望至極！”

因為從小就受到父親熏陶，王家三郎對“大平原”渴望且執著。

同樣麵積的丘陵、山地、草原、戈壁，物產都遠遠趕不上平原。

無論種地、放牧還是其他什麼，哪怕所有的產業加起來，產出依舊比不上平原。

就拿“養民”這一點來說。

如果單位麵積平原能承載的人口上限是100，那麼，丘陵、山地，承載的上限可能是10，草原可能是1，戈壁連1都沒有。

這就意味著，平原之國能擁有更多的人口，更充裕的兵源。

同時因為人口集中，平原之國能更方便的組織人員訓練、修築。

他們可以更快建造出城池，能建造出容納人口更多的城池。

充裕的人口、強大的城防，令中原之國有著恐怖的戰爭潛力。

小墨點頭，“三郎你說的沒錯！大平原是天選之地，炎黃時代，就是得大平原者興，得大平原者王。之後的夏商，也都是依據大平原發展起來的。但是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

“什麼？”

竹簍裡的公輸班也伸出小腦袋，支棱著耳朵仔細聽。

小墨說道：“你說的‘大平原’，多‘大’為大？”

“若是小了，不能稱大，若是太大，一國無法獨占，勢必分成諸國。”

“彼此之間都想占有更多平原，甚至獨占大平原，必然攻伐不斷，戰亂不休，生民十不存一。”

“如此，反倒不如生在丘陵、山地。”

“大平原周邊的國家，都會極儘所能向大平原方向開拓，分割其中一塊，為己所用。”

“所以，大平原最終的命運都是被肢解，被分割，被周邊各個風俗、人文都各不相同的勢力分化，然後同化，再也不可能真正融合起來。”

“即便之後出現一個大一統的國家，也會將大平原分割成不同的行政區域，通過各種方法壓製大平原，將其釘死在經濟、政治、文化的底層，防止它憑借深厚的底蘊，一飛衝天！”

“除非，這個大一統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來自大平原，他的王都也在大平原！”

“便如上古炎黃時代，以及禹夏、殷商！”

“所以……你所說的‘諸國都渴望’大平原，隻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真正擁有’大平原！”

王家三郎瞬間愣住。

他隻看到了大平原的利處和優勢，卻忽略了另一麵。

大平原，必然引得四方覬覦。

若沒有強大的實力，非但不能憑借大平原的優勢四方出擊，反而會四麵受敵。

小墨說道：“當今霸主晉國，也有平原，雖不如中原廣闊，卻大小適中，一國可全占。此平原更是四麵環山，易守難攻。此乃王霸之基業！然而中原……”

“如鄭國這般，大小數百，誰也不能獨占大平原，卻都想獨占大平原，彼此之間嫌隙不斷，仇釁滋長，諸國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何談發展，又何談霸業？”

“所以，你看當今天下，有大平原者，皆非霸國！霸國者，皆無大平原，反而都是若乾個可以輕易獨占的中小型平原。”

王家三郎詫異的看著小墨。

這麼長時間來，他還是第一次對小墨生出“驚訝”、“敬佩”。

他終於明白父親說的“此子非凡”是什麼意思了。

彆說自己，便是大哥在這個年紀，也表現得平凡普通，沒有絲毫亮眼之處。

這就是天才嗎？

許久許久，王家三郎問道：“那麼，如何才能將中原這個超大平原統一起來、獨占下來，以中原之力輻射四方，威服天下？”

小墨想都沒想，“這不就是咱們要做的事情嗎？軌道和列車啊！”

“巨子此言何意？”

竹簍中的公輸班“阿巴阿巴”了幾句。

小墨連連點頭，向王家三郎解釋道：“他說……”

後者連忙拱手，“巨子，還是您說吧。”

小墨咳了咳。

“哦……我覺得……軌道就像武學中的奇經八脈，沿途的城市就是穴位。”

“城市周邊的鄉鎮村落，就像我們的身體，不斷滋生精氣，然後彙入穴位，再通過經脈流轉，衍生出更加精粹的靈力。”

“而中原，就是奇經八脈的總彙！”

“它可以有效吸取全身各處的精氣，又能將吸取來的精氣傳送到四肢百骸。”

“最重要的，它自身也能滋生精氣，而且滋生能力最強，遠超身體其他部位的總和。”

“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一個單位的平原之國，可以承載100人口，丘陵、山地隻能承載10人口，草原戈壁隻能承載1的人口。”

“所以，單論物產的話，一個平原之國，可以抵得上十個山丘之國，或者一百個沙草之家。”

王家三郎不同意，“巨子，齊國雖無大平原，卻有魚鹽之利，北疆雖是草原，卻有牛馬之富，楚國雖無大平原，卻有山貨林材……”

小墨豎起手掌擺了擺，“三郎，你想說的，不外乎是，為什麼中原沒有強國，也沒有富國。對吧？”

王家三郎點頭。

他就是這個意思。

一個平原之國抵得上十個甚至一百個其他國家。

那豈不是說，中原幾個弱國捆在一起，可以比得上齊國、晉國、楚國的聯合。

雖然這三個國家不可能聯合。

但中原那些弱雞國家，怎麼看都不可能強大起來。

小墨嗬嗬一笑，“三郎，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知道了。”

“巨子請問！”

王家三郎腦海中已經飛速運轉。

他想知道巨子會問什麼。

更想知道什麼問題如此神奇，可以讓自己改變立場和看法。

小墨身子不動，腦袋隨著小駟的步伐搖擺晃蕩。

竹簍裡，公輸班伸手在馬兒肩膀上拍了拍。

後者立刻步伐一變，用順拐的方式趕路。

如此，小墨的起伏晃動幅度減少許多。

“我且問你……中原無富國、強國，但是中原有沒有富人、強族？”

聽到這話，王家三郎一陣疑惑。

可是很快，他的腳步就慢下來。

最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