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神們以為一切落定，可以徹底放下心來的時候，嶽川問了一個直戳內心的問題。

“你們的身體，應該是天神給你們的‘化龍’獎勵，但是你們的靈魂，你們的意識呢？”

“你們身體中的，究竟是蚯蚓的靈魂意識，還是彆的什麼呢？”

“天神竟然可以讓蚯蚓轉瞬間變得能言善辯、無所不知，這究竟是什麼教學技巧？”

“這個技巧，能不能分享給人族，讓天下人都變得知書達理，通曉經義？”

嶽川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而是高談闊論，響徹四方。

聽到這話，人們瞬間呆滯。

“沒錯！躍龍門化龍的是蚯蚓的身體，而不是他們的意識。”

“天神或許有能力讓蚯蚓蛻變成人，但絕對沒辦法讓蚯蚓的靈魂一並蛻變。”

眾人聯想到八個天神的言行舉止，一股寒意憑空襲來。

“如果身體中不再是蚯蚓的意識，那它還是蚯蚓嗎？”

“一輩子都沒張口說話的蚯蚓，轉瞬間變得能言善辯，這可能嗎？”

“也許神真的有辦法呢！”

“嗬嗬，如果你的兒子剛出生就能說會道，比你知道的還多，你能接受他嗎？”

天神們也呆住了。

他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說自己不是蚯蚓的意識，這不是告訴天下萬族生靈，龍門是騙局麼。

可要說是……

他們自己也不信啊。

剛才表現得太“正常”了，可就是太正常了，才顯得不正常。

這是進退兩難，怎麼說都不行。

“灌頂！”

“對對對，灌頂！”

“天神用意念灌輸給了我們很多信息。”

“沒錯沒錯，這是天神特有的能力，一瞬間就讓我們學會了很多東西。”

嶽川哈哈一笑。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隨即，也不管天神答不答應，嶽川直接開講。

“我聽說有一個強大的修士，到處拈花惹草，後宮三千、佳麗無數。哪怕夜夜笙歌也沒法做到雨露均沾，於是他想了一個好辦法。”

“他創造了一氣化三清之術，可以幻化出無數個自己的分身，於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化身三千，同時安撫所有女伴。”

“那麼，你們覺得這些女人被玷汙了嗎？她們還純潔嗎？這個男修士被綠了嗎？究竟是誰綠了他呢？”

“如果這些女伴懷孕生子，這些後代究竟是誰的後代呢？”

“如果這些後代互相看對眼，能不能結成夫妻，算不算亂倫？”

天神集體瞪大眼睛。

很顯然，嶽川講的故事太勁爆了，而且太毀三觀了。

隨即，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原型是蚯蚓，雖然長得很邪惡，但內心純潔得跟白紙一樣。

有些東西，自己不該懂，也不該明白。

即便天神給自己灌頂傳授知識，也不該傳授這方麵的知識。

於是，天神們集體裝傻充愣。

“什麼是後宮？”

“什麼是安撫？”

“什麼是純潔？”

“亂倫是什麼意思？”

嶽川笑著搖了搖頭，“同樣的道理，你們現在究竟是純潔的天神，還是純潔的蚯蚓？”

“如果你們與其他異性生靈結合，誕下的後代究竟是純粹的天神，還是蚯蚓混血？”

“哪怕你們認為你們的後裔血脈純淨，其他天神怎麼認為呢？”

“血脈純粹、靈魂純粹和意識純粹，究竟哪個更重要？”

一句話，把天神整抑鬱了。

因為嶽川說的很有道理，也非常現實。

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其他天神眼中，自己又是什麼存在？

這番話不但令天神抑鬱，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語。

嶽川說的小故事很黃很暴力。

但這個小故事寓意深刻。

究竟什麼是純潔？

究竟什麼是純粹？

究竟什麼樣的子嗣才是自己的至親？

周禮的基石，是嫡長子繼承製。

但實際操作中，廢長立幼的事情頻頻發生。

因為廢長立幼，也鬨出很多戰爭。

現在，嶽川一番話，又在廢長立幼後麵開啟了新賽道。

無論嫡長子還是幼子，都是純粹的血脈後裔。

但血脈後裔就是純粹的後裔了嗎？

如果這具身體中的靈魂被調換了呢？

哪怕這具身體中的靈魂沒被調換，但這個靈魂的意識、認知被改變了呢？

放在以前，嶽川這番話反響有限。

人們感觸不深，不以為然。

但是前些年，齊國剛剛發生田氏作亂。

而田氏為了擴充人口，整了很多“田氏子”。

這些田氏子和田氏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無論父係血統還是母係血統，兩不沾。

但他們從小就受到田氏撫養、栽培，被灌輸以田氏的忠誠、榮譽。

長大之後，他們也都以田氏自居，為田氏勞作、奉獻。

甚至豁出性命，幫田氏攻擊紫霄門，屠戮薑氏公族。

再回來看親生兒子。

無論中原諸國，還是楚國，都有兒子弑父上位的例子。

親兒子。

聽到這話，洛邑城中的天子也沉默了。

他目光越過宮門看向外麵。

眾多諸侯心生感應，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他們眼中能看到的，隻有敞開的宮門。

掀翻的屋頂縫隙陽光傾斜。

從宮門到台陛仿佛鋪了一條光毯。

光毯儘頭是化不開的黑暗。

黑暗儘頭，是一尊比黑暗更黑暗的身影。

諸侯們渾身一顫，連忙低頭。

天子已經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根本沒發現自己身上的異象。

伐商立周後，武王姬發大封姬氏。

除了薑子牙等少數大功臣，其他諸侯基本都是姬氏。

天子和諸侯都有著共同的祖先，流淌著相同的血脈。

天下諸侯都姓姬，姬氏江山應該萬年穩固才對。

這才五百年。

諸侯已經結成聯軍，討伐自己這個天子了。

下一瞬，天子明白了。

他嗬嗬冷笑。

笑聲低沉。

就像是把劍踩在腳底下，然後一點點抽出。

利刃與劍鞘的摩擦聲，就像是從地獄中湧蕩起的風。

“天下諸侯皆為姬姓，姬氏江山確實萬年永固。”

“無論哪個諸侯犯上作亂得了天下，依舊是姬氏。”

“然，彼姬氏非此姬氏！”

“武王是武王，孤是孤！”

“雖同姓，卻不同心！雖同心，卻不同德！雖同德，卻不同誌！”

說到這，天子霍然起身。

他幾步走下台陛，來到大殿中央。

雙手負於身後，昂然看向天空。

長風烈烈，衣袂飄飄。

天子向著之前龍門的方向，低聲說道：“孤之誌向，人皇也！以此為誌者，方為孤之後繼！”

此話一出，諸侯駭然。

隨即，一抹熾熱在諸侯眼中浮現。

他們聽懂了！

比任何人都懂！

隻是，急於低頭掩飾自我的諸侯們並沒發現，天子嘴角勾起，眼神中滿是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