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商立周是在五百年前。

當時有一些天神滯留人間。

他們將大周地界上所有洞天福地、名山大川都收割一遍。

所有天材地寶都采掘一空。

人族積攢數千年的資源、底蘊，被天神攫取一空。

胡二出身的青丘狐族，五百年前就被天神攻破，慘遭屠戮。

修養幾百年好不容易恢複點元氣，又被田氏一波帶走。

這才有了胡二他們遠走他鄉，與自己相遇。

類似的，還有老龍的兄長。

也是被那些天神狩獵、殺死。

正是天神的收割，導致人間修行界出現斷層式空白。

前朝大商，幾乎所有的修行功法，都沒能傳承下來。

便是本朝，悟道境的修行，也都是一片空白。

不光是功法空白，就連悟道境強者的名號、事跡，也都不見流傳。

換成其他世界，說什麼也得搞個“十大”排行。

男人一榜，女人一榜，年輕人一榜。

還有功法、丹藥、兵器、宗門、幫派等等。

全都得排一排、評一評。

而大周世界，全都沒有！

嶽川抬頭，看向天空。

雷霆依舊轟鳴。

而且越演越烈。

嶽川不知道這種僵持會持續多久。

更不知道下界的天神有多少，實力如何。

如果像五百年前一樣，九州地界上所有冒頭的生靈，全都在劫難逃。

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所有修行勢力，都將被屠戮一空。

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跡，也都會被抹去。

徹底消失。

就像從沒來過。

嶽川轉向天子，重重搖頭。

“你說的這個，不行！換一個吧！”

天子抬手，展現了一下光華流轉的九州鼎。

“你能代表所有人嗎？你能代表所有國家嗎？你能代表這天地間的萬物眾生嗎？”

天子轉向所有人。

“你們說！”

然而，應者寥寥。

除了薑國、吳國等少數國家，其他絕大部分人都沉默不言。

開龍門，接引天神下界。

人間或許會掀起腥風血雨，但是隻針對修行境界絕高的那部分人。

至於修為低下的中層甚至底層。

毫無影響。

當高層強者被掃蕩一空後，會出現大片的權力真空、資源真空。

這或許是自己的機會。

至於殺死天子。

很可能剩餘幾個九州鼎也都落入天神手中。

到那時，自己就不是修為降低了，而是修為全無。

沒了九鼎的庇護，天神就能像兩千多年前那樣，掀起大洪水懲罰人間。

到那時，自己就和豬狗一樣，在洪水中掙紮，在泥濘中與蛇蟲搶食。

天子轉向四方，連問三聲。

隨後，他哈哈大笑。

“看到了吧？百萬大軍又如何，還不是被孤拿捏的死死的！”

“對付他們，易如反掌！”

“因為他們早已經變成一類人——趨利避害、趨吉避凶！”

“隻需把他們逼上絕路，再給他們開一扇小門，他們就會爭先恐後的鑽進去。”

“哪怕，那是籠子的門！”

被天子這般羞辱，眾人麵紅耳赤。

然而，他們出奇的沉默著，不言不語。

而沉默，就是他們最大的發聲。

嶽川歎息一聲。

他感覺到了符詔中的力量在流失。

感覺到了大禹石刻的光芒在暗淡。

人性使然，無論什麼時候都一樣。

哪怕兩千五百年後，人們依舊被拿捏得死死的。

沉默的大多數，永遠不是人族的中堅，但永遠是人族主流。

在生死關頭，他們會沉默。

沉默的等待其他人挺身而出。

沉默的等待其他人舍身赴死。

等大局已定，他們又會叫嚷得比誰都激烈。

他們不再沉默，而是喊出各種口號，給自己爭取權力和利益。

嶽川知道，自己莽撞了。

自己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跳出來，拿出了自己所有底牌。

現在，符詔、大禹石刻，都和人族氣運綁定在一起。

人心思變，自己也會元氣大損，甚至一命嗚呼。

此時此刻，自己可以不顧一切，強行乾掉天子。

但自己也會步其後塵。

嶽川忍不住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做？出賣人族利益，對你有什麼好處？”

天子搖頭。

“你錯了！孤不是出賣人族利益，而是給人族賣個好價錢！”

嶽川被天子的無恥逗笑了。

“有什麼區彆嗎？”

“有區彆，而且很大！”天子說道：“以往，人奉萬物以養天，天無一物以饋人！天神對人族，對此方天地予取予奪，而我們束手無策！”

“而孤！”天子揚了揚手中的九州鼎，“孤卻從天神手中拿到了足夠的利益！”

“無恥！”

“狗東西！”

聽到自己被賣，下方人群氣急敗壞。

然而，天子根本不理會他們。

養殖戶把牛羊交給屠夫的時候，隻會開心數錢，而不會關心牛羊的叫聲。

嶽川問道：“你不怕有命拿，沒命花嗎？”

天子哈哈一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總之一句話——殺了孤，或者，給孤讓路！”

說完，天子徑自走向嶽川，與嶽川麵對麵。

嶽川正前方，四目相對。

嶽川背後，不知幾十萬雙眼睛聚焦。

如芒在背！

嶽川真正感受到了刺痛。

他雙拳緊握。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沒被這般逼迫。

然而，嶽川真正感受到了“民意”的脅迫。

明明知道一件事有害！

明明不想做一件事！

可是被身後的人，身後的團體裹挾、脅迫。

自己不得不低頭，不得不讓步。

天子看了嶽川一眼，嘴唇翕動，說了幾句話。

嶽川渾身一震。

隨即讓開了通往上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