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陸續抵達洛邑。
有輕裝簡行，隻帶了幾個護衛的。
有車轔轔、馬蕭蕭，帶著大批輜重、糧草的。
還有像晉國這種六軍齊出，萬乘畢至的。
“乘”是戰車的單位。
一乘，就是包含馬車、拉車的馬匹，駕車的馭手、兩個持戈、持弓士卒，以及跟隨馬車作戰的步兵。
類似“步坦協同”的一個作戰單元。
所以，哪怕騎兵已經登上曆史舞台，並且大放異彩。
但主流戰爭依舊是戰車，衡量一個國家戰鬥水平的，依舊是“乘”的數量。
當今之世，千乘之國已經是大國。
萬乘，就是隻存在於傳說中。
純粹的概念。
天下人都猜測晉國有了“萬乘”的實力。
但是從來沒見過。
晉國也從來沒有掏出全部家底，使出渾身解數。
今天，諸國都見證了曆史。
這是車兵的巔峰。
也是車陣的巔峰。
晉國的萬乘之師平平鋪開，整齊推進。
隊列整齊，步履鏗鏘。
遠遠看去，竟然橫平豎直，沒有絲毫錯亂。
沒有大旗突然砸倒。
沒有馬匹突然受驚。
沒有車軸突然斷裂……
總之，一切有條不紊，好整以暇。
不說彆的，光是這個指揮、協調，就足以令人驚歎。
很多小國的軍隊，光是站成隊列都做不到。
更彆說一萬人的軍隊，排成隊伍從城東頭走到城西頭，沒人掉隊，沒人摔倒。
而晉國的萬乘之師……
諸國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去描述。
華蓋下，晉國國君一身戎裝。
正午陽光毒辣。
然而，傘形的華蓋上加持了諸多術法。
各種瑪瑙、翡翠、珍珠、玉石全都光芒彌漫，靈氣湧動。
晉國國君如沐春風，通體舒泰。
一駕馬車從洛邑城中。
剛剛來到晉國軍隊前沿，馭手就扯住韁繩。
他原本是想直接駕車衝過去的。
但是魏氏的刀盾兵組成人牆，韓氏的弩兵轉動機擴。
其餘諸軍也都刀劍出鞘，弓弩上弦。
宮人隻好翻身下車。
他本想昂著頭、挺著胸。
然而，周遭的氣勢過於強大。
他被壓得弓著腰，一路小跑來到晉國國君車駕前。
宮人很小心。
他就站在華蓋陰影的邊緣處。
而那裡，也是晉國君臣視線的落點。
“傳——天子口令！”
然而，晉國君臣無動於衷。
“念吧！”
宮人心中怒火翻騰。
可他還是聽話的打開詔書，宣讀旨意。
大致意思就是讓晉國軍隊在城外駐紮，晉國國君攜帶一百人入城。
“哼！回去告訴天子，孤要見他！”
大膽！
宮人在心中腹誹了一下，終究沒敢說出來。
“天子政務繁忙，無暇出城。”
“他不過來，孤便過去！”
“天子……”
魏氏冷哼一聲，一鞭子甩了過去。
“你就是一個傳話的，哪來那麼多廢話！”
其他六卿也跟著說道：“能傳就傳，不能傳，就讓車夫提著你的腦袋回去傳！”
“鏗鏘！”
刀劍出鞘的聲音嚇得宮人拔腿狂奔。
扒上馬車，急聲吼道：“回！回！快回！”
車夫不敢怠慢，扯動韁繩一個飄移甩尾，頭也不回的往城中奔去。
晉國國君立刻說道：“前軍、中軍不動，後軍紮營，其餘造反。”
這時，有斥候彙報道：“報告君上，秦國來訪。”
又有其他斥候彙報，一個又一個國家的隊伍過來拜訪。
晉國國君點了點頭，“諸位怎麼看？”
六卿家主看了一眼遠方。
“君上，這些趨炎附勢之輩，見我軍勢大，前來投靠罷了。”
“君上，有好幾個國家都是帶著錢糧、草料來的，恐怕是清繳曆年所欠貢賦，咱們可以代天子手下再說。”
“沒錯！臣以為，可以派幾支軍隊攔住其他三處城門，代天子收繳貢賦。”
幾人正在討論時，一個斥候彙報說：“薑國使團來了。”
“薑國？”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齊齊一動。
薑國！
如果是三年前，在場幾位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國。
但是現在，薑國的名聲如雷貫耳。
“傳！”薑國國君剛說完，立刻改口道：“前麵開道，孤親自去迎接！”
六卿世家對此並不意外。
這世界，終究是靠實力說話的。
哪怕貴為天子，手上無兵無權，也隻能認慫當個麵瓜。
而薑國，同樣無兵無權，但他們各方麵的影響力遠超諸國。
某種意義上講，薑國已經不需要靠軍隊的數量去彰顯國力。
沒有人知道薑國究竟是千乘之國，還是萬乘之國，又或者其他。
傳統的等級劃分在薑國身上根本不生效。
最最主要的。
最近幾年，幾乎所有國家都沒有上貢周天子。
唯獨薑國。
貢賦不缺，反而遠超往常。
周天子點名表揚。
晉國要給周天子下馬威，就必須先解決掉薑國的影響力。
很快，雙方碰麵。
龍陽等薑國眾人騎馬而行。
晉國君臣駕車而行。
這既是車兵與騎兵的碰撞。
也是新生代與老一輩的交鋒。
更是老牌霸主與新興勢力的會晤。
孔黑子靈感突來，抱著本子唰唰唰揮灑起來。
其餘人等則一字排開，分列在龍陽左右。
“哈哈哈哈……久聞王子陽才高八鬥，文采非凡，一見之下，更勝聞名……”
聽到彆人誇自己，龍陽很高興。
聽到彆人誇自己的文采，龍陽更高興。
誇自己的人還是當今之世的霸主，龍陽高興得都快爆炸了。
“啊……這……”
龍陽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客套了，隻能轉頭看向身邊。
翁胖子連忙說道：“我家王子殿下聽聞霸主在此，特來拜訪。”
不用客套，不用吹捧。
晉國的實力，不需要這些。
晉國需要的，是諸國對晉國的認可。
尤其是“天子”和“晉國”誰主誰次的問題。
翁胖子這番話令晉國君臣喜不自勝，全都笑出聲來。
龍陽隨即拱手，“見過霸主！”
其他人也紛紛拱手，“見過霸主！”
“好！好好！好啊！”晉國國君當即走下車駕，拉著龍陽的手，“來來來！你和孤同駕共乘！”
說完，拉著龍陽的手走上馬車。
馭手立刻催動馬匹向前行進。
六卿家主也招呼翁胖子等人，並駕齊驅跟在霸主車駕後麵。
隨後，他們就像釣到大魚的釣魚佬，三過家門而不入，載著龍陽等人圍繞洛邑城兜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