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我能……看一下您的模樣嗎？”

雖然浮光掠影般的看到了蚩尤的經曆，但是像夢境一樣，全程旁觀，而且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嶽川全程沒看到蚩尤的模樣。

那情形有點像網上的顏值主播。

嶽川偏偏就想一睹真容。

蚩尤本以為對方會給自己要這要那，或者詢問自己某些秘寶、重寶的位置。

卻怎麼都沒想到，對方隻是想看一眼自己。

這令蚩尤心中觸動。

涿鹿大戰之後，他引爆自身，令天地色變，山河失色。

屍骨無存，僅有一縷殘魂還沒消散。

現在，差不多也到了泯滅的時候。

當今之世已經沒人記得他的本來麵目，再過不了多久，他的事跡也會隨風飄散。

蚩尤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初代巫伏羲、祖巫女媧一樣，曆經無儘歲月還能被後世子孫記起。

可如果後世子孫真的記起自己，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該是何等的遺憾。

“哈哈，那你可要看好了！”

說完，嶽川眼前光芒閃爍，血色彌漫。

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從血光中浮出。

他身高一丈，虎背熊腰。

鎧甲表麵光滑澄亮，材質中有一層層紋理，無數紋理堆疊，勾繪出充滿蒼古氣息的紋路。

那些紋路像鮮血一樣流淌，像火焰一樣燃燒，充滿了靈動的氣息。

他頭上是一頂牛角盔。

犄角彎長，螺紋細密，一道道光芒隨著螺紋軌跡回環上升，在蚩尤頭上綻放光芒。

濃鬱的煞氣在蚩尤身旁縈繞、凝結。

仿佛一張暗紅色的披風，獵獵作響。

嶽川的視線一點點上升，仿佛3D掃描，想要把蚩尤的身形、穿著烙印在記憶中。

最終，他的目光停在蚩尤臉上。

那裡是一張獸紋麵具。

似乎感覺到嶽川的想法，蚩尤緩緩捏著麵具邊緣。

“我……我的長相很醜，所以用麵具遮擋。”

“前輩，美醜都是皮囊、表象，您的內在和底蘊早就超越了這些。世人知曉的，是您的威名，而不是您的麵孔。”

“哈哈哈，說的也是！”

隨即，蚩尤手指一動，麵具與頭盔緩緩分開。

白皙細膩的皮膚，纖柔而修長的眉型，明亮而靈動的眼睛，以及高高挺起的鼻梁。

嶽川看呆了……

蚩尤卻手上一動，重新遮住臉龐。

“是很醜吧。嗯，部落中的巫都說我很醜。”

“不！不醜！相反，很美！隻是這種美超越了他們的認知。”

這張臉放在巫族是什麼檔次，嶽川不知道。

但嶽川知道，這張臉放在上輩子的世界裡，絕對是天皇巨星。

骨相、皮相、肉相、長相，全都無可挑剔。

無論顏色還是造型，都長在了藝術的毫尖上。

每一根線條都無可挑剔，無可修改。

最絕的是他的氣質、神韻。

古老、厚重、沉穩、肅穆……

嶽川實在無法想象，人怎麼可以帥到這種程度。

有時候，帥也是一種罪過。

比如三國裡的趙雲，長得太帥，總讓人關注他的臉，而不是他的實力。

再比如南北朝的蘭陵王，長得太帥，不符合糙漢子形象，於是戴上鬼麵具。

“前輩，我記住您了！我不會忘記的！”

蚩尤沉默了一下，最終低聲道：“多謝！”

他的身形波動了一下。

隨即宛如傾瀉的沙畫，轉瞬間消失不見。

真正的消失不見。

嶽川從“觀照萬象”的狀態中退出。

此時，楚國宗廟裡的功德金光還在綻放，手中的符詔還在緩緩浮現文字。

你是誰……

這是嶽川之前寫的字。

而在這行字下麵浮出一個個文字——時機未到。

嶽川還想再問。

隻可惜，石沉大海，再無回應。

之前嶽川也猜測過對方的身份，現在卻沒了猜想的欲望。

天子也好，人皇也好，都是人族範疇的強者。

而人族既不是天地間的唯一，更不是曆史長河中的唯一。

盤古開天辟地、身化萬物。

蟲族崛起，巨蟲統治一切。

然後是恐龍為代表的各種巨獸。

巫族崛起，戮儘蒼生，終結天地間萬物生靈。

之後才是人族崛起。

嶽川無意為人族評判是非對錯，而是在思考蚩尤說的天外之敵。

以及……

蚩尤記憶中九天玄女的模樣。

風姿綽約，容顏絕美，不愧是三億年前就進化到極致的生物。

從水蠆蛻變成蜻蜓，又從蜻蜓蛻變成人型。

昆蟲的蛻變，就是那麼簡單。

而九天玄女最大的特點就是眼睛明亮、耳朵尖長，還有兩對透明的蜻蜓翅膀。

這兩對翅膀收在身上，就像素紗衣、飄帶一樣，混若天成。

嶽川喃喃自語：“蜻蜓……精靈……”

沒錯，蚩尤記憶中的九天玄女跟嶽川記憶中的精靈幾乎完全吻合。

同樣的精準，同樣的優雅。

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延伸，嶽川發現了“天庭”的秘密。

天上的蜻蜓，天蜓。

從巫族隕落開始，人族開始有了“天”的信仰。

天的崇拜第一次超越地。

在此後數千年，人們同時祭祀天和地，但天的地位更高一些，而且高出很多。

天地人三才，也是天最大。

天才、天命、天道、天人……

與天同時出現的是“神”。

神奇、神秘、神機、神工……

種種跡象都表明，天、道、神、父之類的信仰和崇拜幾乎是同時出現的。

大地信仰被天空信仰取代。

母係社會被父係社會取代。

祖先祭祀被神明祭祀取代。

就連巫術修行也被道的修行取代。

道家學說起源於黃老之學，老是老子、黃是黃帝。

而黃帝的一切都是九天玄女教的。

在焚滅式抹除巫族的一切後，人族迫切需要一個新的文明、新的文化。

嶽川覺得，這是一場信仰顛覆、文化入侵。

外來文化成功紮根，並且開花結果。

表麵上看就是從女性主導一切變成男性主導一切，從女人在男人上麵變成男人在女人上麵。

實際上，其中的變化太多，也太大。

巫族的公生子模式、公仇模式、公戰模式，轉變為私生子模式、私仇模式、私戰模式。

人族開始為了各自的父掠奪、戰爭。

父為了強化自己在子麵前的權威，鞏固自己在子麵前的權力，開始吹捧君君臣臣那一套。

可是，無論怎麼完善、修飾，這套體係天生的缺陷始終無法彌平。

父對子永遠是猜忌、限製和打擊。

君對臣永遠是分化、利誘和壓榨。

父離不開子，君離不開臣。

既想利用，又不想真正付出。

而這種心態延伸到幾乎所有的上下關係、上下階層。

人族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在馭下、愚民、斂財上了。

嶽川忍不住思考，人族的未來究竟在哪裡。

還有巫蠱之道，究竟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