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熊貓講述的九黎部落生活，嶽川已經大致明白了巫族的地位、狀態。

巫與“佛”比較類似，都是掌握某種強大力量、至高真理的人。

巫是覺醒的人，人是未覺醒的巫，每個人都能成為巫。

而覺醒的關鍵就是“蠱”，包括養蠱、煉蠱等。

通過蠱，巫族縱橫天地、執掌一切。

甚至征服了生老病死。

這種狀態的巫，強大到極致，對其他萬物生靈都是予殺予奪。

一切活物在巫族眼中都是資源，是衣食住行的原料。

天上飛的龍鳳，地上跑的麒麟，全都是巫族的獵物。

嶽川想到古書中記載的一個小故事。

上古時代有一個名叫“龍伯國”的國家，這裡的人身材三十多丈，壽命一萬八千歲，國中人以大海中的巨龜為食。

龍伯國的故事很少，也就是在《列子·湯問》中記留下一筆：一個龍伯國人在蓬萊附近捉了幾隻大象為誘餌，釣了六隻巨龜。

渤海之東有五座山——岱嶼、員嶠、方丈、瀛洲、蓬萊，十五隻巨鼇用頭托住神山。後來，龍伯國巨人釣走了六隻鼇，失去依托的岱嶼、員嶠流入北極不知所蹤，五神山就變成了三神山。

嶽川隱約覺得，這個“龍伯國”就是巫族部落，這個小故事也說明了後人對巫族的畏懼，以及畏懼中夾雜的崇拜、向往。

以大象為魚餌，以巨龜為漁獲，釣魚佬們想都不敢想吧？

這樣的種族，才是真正的食物鏈頂端。

嶽川忍不住想到上輩子世界裡的人類。

何其相似！

人類就是掌握了“科技”，所以成為萬物生靈的主宰。

對人類之外的一切生靈，都是生殺予奪。

甚至人類內部，也是瘋狂的掠奪、血腥的殺戮。

但是與巫相比，人類差遠了。

人類還沒有徹底征服疾病、衰老、死亡，而且利益牽扯的緣故，人類恐怕很難解決這些能帶來暴利的問題。

如果人族知道，自己再發展兩千五百年，硬生生發展成末法時代。

彆說超越巫族，甚至都比不上巫族的下限。

不知人族會是什麼感想。

不過嶽川也能理解人族先賢反抗巫族的動機。

誰也不想成為食物。

誰也不想自己的子子孫孫都成為食物。

炎黃部落不想。

其他萬族生靈也不想。

“咦！等等……”

嶽川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麼人皇能得到萬族生靈的認可和一致擁戴。

這種跨地域、跨種族的認可是怎麼來的？

之前嶽川一直疑惑。

但是聽了老熊貓的講解，嶽川明白了——因為巫族！

天地間的一切生靈都是巫族的資源，是喂養蠱蟲的血肉材料。

巫族眾生平等式的殺戮，必然導致萬物生靈團結起來，一致對抗巫族。

巫族越強大，萬物生靈越團結。

巫族就像一柄大錘，萬物生靈就像一灘稀泥。

可是被反反複複錘煉幾千年、上萬年，這團稀泥終於化土為石、點石成金，最終金剛不壞。

“人族”的團結，是巫族錘煉出來的，“人皇”也是為了對抗巫族才被賦予的概念。

嶽川突然想通了。

他忍不住想要掏出符詔，將自己的猜想寫上去，等待對麵回答。

最終，嶽川還是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向指尖的金豆豆。

食鐵蠱，需要血肉喂養才能生存，在生存的基礎上還需要吞食金鐵才能產出修行的能量。

單純喂肉不喂鐵，食鐵蠱會退化。

單純喂鐵不喂肉，食鐵蠱會死亡。

巫族依靠食肉蠱才有了淩駕萬族、碾壓一切的實力。

可是成也蕭何敗蕭何，巫族最終因為食肉蠱招來萬族的反抗，被徹底推翻。

一切關於巫的痕跡都被徹底抹去，“蠱”也成了永遠的禁忌。

“如果我重新培養食鐵蠱，重走巫族的道路。那麼，仙家對實力的渴望，必然導致對血肉資源的無止境索取，最終重蹈九黎部落覆轍。”

嶽川知道九黎族蠱術對人的誘惑有多大。

炎黃之後五千多年的曆史長河中，蠱始終堅強的存活在角落中，哪怕21世紀，依舊沒有徹底消失。

真的是蠱有什麼頑強的生命力嗎？

不！

是上位者、權貴階層對超脫“生老病死”的渴望。

沒兒子的想生兒子，老年人想返老還童，重病者渴望恢複健康，而且全都渴望永生。

也許，九黎族的巫全都被消滅了。

但是又有人撿起九黎族的糟粕，重新成為巫。

縱觀古今中外，各種奪舍、采生折割、活人獻祭、挖童男童女心肝合藥都屢見不鮮，再到熟悉的噶腰子、換血等。

隻能說，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

蠱沒有錯，畢竟它們隻有本能，沒有意識。

隻是人們遏製不住自身的欲望，卻將一切罪禍都歸咎到蠱蟲身上。

嶽川沉思許久，抬頭向柳一問道：“你說，巫蠱之道被徹底消滅了嗎？”

柳一淡淡說道：“雖然沒有徹底消滅，但也差不多了，巫蠱之道不可能再死灰複燃了。”

老熊貓雖然不服，但也隻能低著頭生悶氣。

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大聲喘氣兒。

嶽川緩緩搖頭，“不！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柳一疑惑，老熊貓則狂喜。

嶽川接著說道：

“上位者能抹去的，隻是那些高大上的東西，比如文明、文化，但是有些東西，上位者隻能妥協，比如風俗、習慣。移風易俗從來不是簡單的事！”

“會屈服的，永遠隻是文明人、文化人，至於那些不文明也沒文化的，上位者的政令根本行不通，也改不動，正所謂‘匹夫之誌不可奪’。”

“想要奪走百姓手中的文字、書籍，很簡單！幾代人的時間就能讓他們變成文盲、愚夫，但是即便千年後，萬年後，這些百姓的口頭禪、生活習慣，依舊不會改變。”

“比如某些國粹——幾千年前是彼其娘之、入你娘的，幾千年後依舊是……嗯……基本沒什麼改變。”

老熊貓疑惑的眨巴著小眼。

呃……一句也沒聽懂。

柳一也有些疑惑，為什麼師父突然說起這些？

而且，一向文雅的師父怎麼會說出這種粗俗的話？

嶽川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所以，我們可以從一些最基礎，也最基本的地方入手，也許翻開字裡行間的間隙，就能看到蠱蟲的痕跡。”

“師父，您說的是？”

“五穀雜糧，為什麼是五，又為什麼是穀？”嶽川幽幽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原本的意思是‘巫蠱雜糧’，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當做主食的東西，在巫蠱時代，都是他們不常吃的東西，是‘雜糧’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