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胡一核算完賬目後，向眾人宣布停業，放假半個月。

一句話，店中眾人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憂心忡忡。

“東家，半個月之後呢？”

“是啊東家，不用給俺們放假，俺們不累。”

“東家，俺放假也沒地方去，俺留下來看門吧，免得有人小偷小摸。”

稷下飯莊雇傭了很多人。

除了胡五、胡六這兩個打白工的，其他基本都是打黑工的。

有城中的乞丐、無家可歸的流民，還有城中生活無依無靠孤寡老人。

至於年輕力壯的，也不是沒有，但大都是過來拜師學藝，想要學一門技術的，跟前麵幾種人比起來就少了許多。

胡一笑著說道：“大家放心，半個月後，咱們店還會繼續開張，繼續營業。這半個月裡，大家好好歇一歇，乾點自己的事情。”

為了照顧孤兒、流民、老人的感受，胡一並沒有說“走親訪友”。

不過即便如此，很多人還是不知所措。

尤其是乞兒為主的孩童們，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家”的感覺，稷下飯莊就是他們的生活。

放假，是那麼的遙遠和陌生。

以至於他們都不知道放假了要做什麼。

離開稷下廣場就意味著要重新回到以前的那種生活。

看到這一幕，胡一改口說道：“這樣，從明天起，就不用再忙碌了，有事情的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事情的，每天來店裡打掃衛生，或者做一些雜活。無論回去還是留下，工錢都照常算。”

“東家，我們不是為了工錢。”

“對對對，我們乾活不是為了工錢。”

如果嶽川在這裡一定會感慨，上輩子那些無良資本家說的竟然是真的。

世上真的有乾活不為工錢的人。

乾活，竟然真的是一種享受。

上輩子的嶽川太狹隘了，根本理解不了資本家寬廣的胸懷和遠大的夢想。

胡一拿出一遝封好的紅包，“來來來，這是我給你們準備的一些心意，來來來，都拿著吧。”

眾人開心的接過來，有人好奇打開，想要看看裡麵是什麼。

發現是錢，不是外圓內方的薑錢，而是一麵太陽一麵葵花的薑圓，眾人立刻驚慌起來。

“東家，工錢都已經算好了，我們怎麼還能拿這些不明不白的錢呐。”

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紅包裡也是錢，頓時慌了。

“對對對，我們不能拿。”

“東家管我們吃，管我們穿，還管我們住，讓我們有活乾，我們拿工錢都已經良心不安了，怎麼還能再拿。”

“東家，這錢我們要是收了，良心不安啊。”

胡一說道：“這叫壓歲錢！歲是一種凶惡的鬼怪，會讓人生病、衰老，遭遇種種不順遂的事情。所以必須把歲鎮壓住，才能保證平安、健康、幸福。這不是錢，而是我給你們的護身符。所以，都拿著吧。”

聽到胡一這麼解釋，眾人終於開心起來，一個個把紅包貼身收好。

這可是好東西。

胡一朝大家一拱手，“好了，大家趕緊吃飯吧，吃完飯休息一晚上，明天就開始放假了。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過完年一個不少的回來。”

“多謝東家！”

“我們會回來的。”

第二天，稷下飯莊一部分人早早地收拾好東西，歡歡喜喜回老家去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采買一些肉、菜、醬料等。

稷下飯莊工錢很高，擇菜的大爺大媽一天有兩個薑錢，跑堂有三個薑錢，切墩的幫工四個薑錢，炒菜的廚子根據手藝，五個薑錢到十個薑錢不等。

幾個月的時間，連大爺大媽都攢下了兩三百個薑錢，更彆說其他人。

隻可惜，他們中很多人要麼是乞兒，要麼是孤寡老人，除了一個吃住的地方，彆無所求。

工錢也都是存在賬上，從來沒有支取。

胡一對此也很無奈，隻能請教嶽川。

“還有這等好事？”

麵對胡一疑惑的目光，嶽川隻能借咳嗽掩飾尷尬。

“嗯……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他們的工錢一直放在你賬上，根本不參與市場流通，這跟掙了錢裝壇子裡，埋入地下有什麼區彆？”

前段時間，城隍廟四隻小老鼠在薑國發掘出不少被埋藏了幾十年、上百年的錢罐子。

這些錢本就質量低下，再加上保管不善，很多都發黴、鏽蝕，挖出來的時候一壇子綠，錢都糟爛了。

所以，這種存錢方式叫什麼？

浪費！

但是轉念一想，薑國百姓越來越有錢，人人手上都掌握著或多或少的財富。

很多人還是老傳統、老觀念，掙了錢就攢起來。

尤其上了年紀的老人，攢錢的時候還要防著兒女。

要是有時間交代遺言還好，這要是走得急，沒交代下來，這筆錢就懸了。

薑國城隍廟這段時間抓了很多賴著不走的亡魂，其中大部分都是人死了，錢沒花完，還沒交代清楚下落。

其中最窮的一個亡魂，就五枚銅錢，還不是薑錢。

可就因為這五枚銅錢，亡魂寧可不去輪回，也要一直在住宅周圍徘徊，想要告知兒孫銅錢的下落。

可惜，它新死不久，能力低微，根本無法影響到家人，連入夢都入不了。

最後還是嶽川派鬼物幫亡魂完成心願。

五枚銅錢，看起來呢不多，但很可能是老人一輩子省吃儉用節省下來的。

嶽川還記得自己的外婆，年紀大了，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可就是對一個方便麵袋子念念不忘。

那方便麵袋子折疊得整整齊齊，因為經常撫摸的關係，袋子表麵的圖案都被磨掉了，隻剩下一片白。

嶽川記得，外婆經常念叨說，這是她攢了一輩子的錢，留著給自己娶媳婦，其他人誰都不給他們花。

兒女們都以為方便麵袋子裡是存折什麼的。

多年以後他們才發現，袋子裡是一張舊版的五元錢，還有一元、兩元、一分、兩分。

五元錢

這個錢並不算多，但它是老人全部的愛。

愛可以用錢來衡量，但錢永遠都不是衡量愛的唯一方式。

於是，嶽川感慨道：“他們存放在你那裡的，不是工錢，而是對你的愛。所以，好好保管著吧。”

胡一疑惑，“他們為什麼要把愛放在我這裡保管呢？”

嶽川哈哈一笑，看向遠方，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因為，你給了他們一個家，他們把你當做家人了。”

胡一渾身一震，久久無語，隻是眼角有淚水無聲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