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胡五、胡六推著兩個獨輪車來到小院外，身後還跟著兩隻小駟。
“到了到了，就是這兒……”
兩人熟練的提起柴扉，往裡一推。
“來來來，先把東西擺好。”
孔黑子等人疑惑的看著這一幕，不明白怎麼回事。
嶽川說道：“長卿不是問如何燧邊取暖嗎？這就是我的答案！”
隨即，嶽川幫忙從車子上卸東西。
大黃也幫忙從小駟背上的籮筐拿鍋碗瓢盆、碗筷盞碟。
嶽川說道：“孔先生，準備的食物足夠，把弟子們也都叫過來吧，人多熱鬨！”
孔黑子疑惑的看了一眼院中陣仗，隨即回到後院叫弟子們。
眾人再回來時，原地已經擺好了一個長長的匣子。
胡五胡六端出一個炭盆，在下層鋪好引火的草絮，上麵鋪一層木炭，拿出火耗子點燃，隨即用蒲扇扇了扇。
青煙嫋嫋，火焰高漲，炭火很快就冒出紅光。
胡五胡六又扇了一會兒，於是把引燃的木炭倒入烤爐中，又往上麵鋪了一層木炭。
做完這些，兩人把一個個裝有食材的木匣子擺出來。
裡麵是醃製好的肉、雞、魚，還有串成串的蔬菜等。
孔黑子忍不住湊上去，看了又看。
“這不就是炙嗎？”
炙（zhì），指的是燒烤，也指烤熟的肉。
有一個詞叫膾（kuài）炙人口，膾指細切的肉；炙指烤熟的肉，比喻兩種美食的製作方式，也指兩種不同風味的美食。
吳國人喜食魚膾，這就是膾的一種。
至於炙，與燒烤類似，但是又有所不同。
首先，炙沒有細長的鐵簽子，用的大都是比筷子還粗的銅簽子。
銅簽子那麼粗、那麼長、那麼大，細皮嫩肉肯定不行，必須得又大又厚才可以。
甚至切都不切，大塊的肉直接炙烤。
這火候好不好掌握暫且不提。
就說這醬料吧，也就表皮給到了，內裡肯定是不入味的。
而且，古代的調味品很少。
除了鹽，也就芥末、茱萸、梅子、蜂蜜等少數幾種，勉強湊夠了“酸甜苦辣鹹”。
而胡五、胡六的燒烤爐子旁呢？
雪白的細鹽、琥珀色的蜂蜜、金黃色的薑粉、綠褐色的孜然粉、土黃色的胡椒粉……
更不用說老麵神旗下的一係列醬料了。
這哪裡是燒烤派對？
分明是調味品開會！
胡五、胡六不管那麼多，他倆就是來乾活的。
啥也不說，悶頭開乾。
兩米長的燒烤爐上很快就擺滿了各種肉串，魚、雞這種大塊頭放在旁邊慢慢炙烤。
凍成白色的油桶在炭火加溫下迅速融化，吸飽油脂的刷子在肉串上一抹，頓時激起一連串“滋滋啦啦”。
油脂落在炭火上，升騰起嫋嫋的白煙，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爐邊圍繞的孔黑子等人頓時被掀了個跟頭。
香！
香！
真的太香了！
這味道，聞了站都站不穩啊。
看到這一幕，胡五、胡六暗自得意。
嘿，這才哪到哪，給你們來個更香的試試！
捏了一撮孜然粉撒下去。
清冽的寒風中猛然摻入一股濃烈的氣息，眾人驚呼出聲。
“好香啊！這是什麼味道？”
“美妙！獨特！”
“如此濃烈的香料，某竟不知。”
胡六向眾人解釋道：“此乃西域特產的香料，名叫孜然。至於其價值，與黃金等重！”
說完，胡六又捏了一把孜然粉撒到肉串上。
燒烤業有句話，油和調料，串一半、火一半！
不管你多厲害的燒烤師傅，捏一把調料下去，總得有一半喂了火。
燒烤攤邊上總能聞到濃烈的孜然粉味道、辣椒粉味道，但是真過去吃，卻發現肉串平平常常，甚至難以下咽。
彆懷疑，你聞到的都是燒著的孜然粉和辣椒粉，跟肉沒有關係。
這道理就和方便麵包裝上的牛肉和調料包裡的牛肉一樣，僅供參考，毫無意義。
看到胡五、胡六“揮金如土”的模樣，眾人都痛惜不已。
中原的貨幣以銅為主，但並不是說金銀不值錢。
相反，女子很多飾品都是以金銀為主，薑國刺繡甲天下，很多花樣、紋飾也都是用金銀線。
但是誰也沒想到，兩個廚子會這麼豪奢。
這撒下去的哪裡是調料，分明是叮當作響的薑錢、薑圓。
“我本以為諸多調料裡，最貴的是雪花一樣的細鹽，卻沒想到，還有比它更貴重的。”
“這肉，是我吃不起的味道。”
“我退遠點，免得聞一口要收錢。”
孔黑子忍不住說道：“這一餐飯食，怕是要上千錢，這麼多錢財，換做米糧，能接濟多少貧寒之人啊！此肉奢靡，某無福消受哇。”
雖然大屯口水，可孔黑子還是轉過身去，背對著燒烤爐。
諸弟子也紛紛轉身。
嶽川無語。
再讓孔黑子醞釀下去，就跟“渴不飲盜泉之水”一樣，來一句“饑不食燧上之炙”，我這燒烤生意還怎麼做。
“哈哈哈，孔先生可曾聽聞——飲食者也，侈樂者也，民之所願也。足其所欲，贍其所願，則能用之耳。”
孔黑子博學多才，立刻回答道：“此為管相之言！”
“是啊！管相覺得，富人就應該吃多點、吃好點，在衣食住行上滿足自己的欲望，如此一來就能養活各行各業，雙方各取所需，各得其食，豈不美哉？”
孔黑子頓時遲疑起來，“嶽先生，您剛才還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嶽川指著南郭小院四周，“先生請看，這裡有門嗎？”
小院是籬笆牆、柴扉。
孔黑子急了，“嶽先生，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麼不是一回事？朱門酒肉臭，為什麼臭呢？是因為放的時間太久了，吃不完、喝不儘，所以臭了、爛了。富人寧可把食物放爛也不願拿出去賑濟貧寒之人。但另一層意思……我是希望富人不要把勤儉當成一種美德，不要把錢財都埋入地下腐朽糟爛，而是大把大把的花出去！他們花錢越多，凍死的人就越少。”
這……
孔黑子雙目圓睜。
勤儉不是一種美德？富人要生活奢靡才能讓貧寒之人吃飽穿暖？
“這……這……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六高聲喊道：“雞太大了，得多烤一會兒，等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