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正在思索下一步棋要怎麼走，忽然聽到霍崢問了這麼一句，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你想讓我和霍炎一道回京？”
霍崢起身走到春枝身後，抬手輕撫她的發絲，俯身在她耳邊說：“我自是不想你離開的，隻是星回年幼，你來西州已經這麼久了，定然十分思念孩子。我不能這麼自私，讓你為了我棄孩子於不顧。”
小星回眼下是最需要母親陪伴的時候。
春枝白日裡忙碌的時候還能不去想孩子，夜裡獨自躺在榻上的時候，思念就到達了頂峰。
她這些時日常常在想小星回這麼久沒見到她，會不會已經忘記了她是娘親。
算算日子，他或許已經牙牙學語，會開口喊爹爹和娘親。
可這樣重要的日子，她和霍崢都不在孩子身邊。
說不遺憾是假的。
隻是西州和京城離得實在太遠，霍崢先前一直在前線帶兵打仗，春枝跟那幾位將軍夫人一樣為出征在外的夫君擔心受怕，也沒想過要提前回京。
現在邊境安定了，皇帝派了紀丞相等人來跟西陵和談，還讓人來接霍炎回京，此時春枝跟一道回去，比獨自回去要安全不少。
而且，她在西州的確已經待得夠久了。
春枝回頭靠在霍崢懷裡，感受著他懷抱的溫熱，輕聲道：“我的確很想孩子，那……我就跟霍炎一道回京好了。”
霍崢笑了一下，“不猶豫一下嗎？”
春枝抬頭看向他，“猶豫什麼？”
霍崢抬手摸她的耳垂，“比如……表現得舍不得我一點？”
“是你自己問我要不要回京的，現在又想看我舍不得你。”春枝輕笑，“你好難伺候啊，長安王。”
霍崢很喜歡春枝這樣直接坦率的模樣，與她耳語道：“我同你在一處，向來是我伺候你，什麼時候讓你伺候我了？”
“去。”春枝推了霍崢一把，“青天白日的，你說這話也不害臊！”
霍崢笑了笑，“我同我的王妃說些體己話，為什麼要害臊？”
春枝起身道：“真該讓你那些下屬都瞧瞧，他們敬重的長安王私底下是個什麼模樣！”
霍崢低笑道：“我這模樣隻給你一個人看。”
兩人獨處的時候，婢女侍從都離得遠，也不知道他倆在說什麼。
隻知道王爺王妃原本下著棋，忽然就不下了，湊近了說話。
霍崢其實是舍不得春枝離開的，可留在西州太苦太累了，他不想讓春枝留在這裡陪他吃苦。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頭侍從來報，說紀丞相和西陵太子他們都進城了。
霍崢這才理了理衣冠，準備出門。
春枝送他到庭前之後，便回屋去收拾東西了。
霍崢在廳堂上接見了西陵太子及一眾使臣，將他們安排住入驛館之後，才讓人請紀丞相以及京城來的眾位官員上廳堂。
兩撥在門口擦肩而過，都對彼此很是不滿。
緊跟在丞相紀鈞身後的中年官員進了廳堂，一看到長安王便不滿道：“我等是奉皇上的旨意來西州負責和談事宜，長安王怎麼能先接見西陵使臣，晾著我等？”
開口的那人姓梁，是紀鈞的門生。
霍崢端坐高位，麵色如常道：“本王何時晾著梁大人了？”
梁大人道：“剛剛——”
“梁大人到節度使府的時候，西陵使臣已經在廳堂上了。”顧元嘉是負責去接紀丞相一行人的，對此事最為清楚。
他不等梁大人多說什麼，便開口打斷道：“難不成梁大人是想讓王爺將西陵使臣趕出來，先接見你？”
梁大人當即道：“我可沒有這麼說。”
顧元嘉道：“我看梁大人就是這個意思。”
“你休要胡說！”梁大人說：“本官的意思是，我等隨丞相一同前來西州，長安王在明知我等與西陵使臣同日到達的西州城的情況下，怎麼也應該先見咱們大興自己人，而非西陵人。”
霍崢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梁大人的意思是，本王行事不妥了？”
梁大人剛想說‘王爺如此行事確實不妥’，可他在對上霍崢的目光時，忽然就心頭一驚，不敢再說這樣的話。
明明在京城的時候，這位長安王一向低調內斂，如今在西州待了幾個月之後，一身威儀竟已經不輸皇帝，讓人不敢直視其麵容。
紀丞相見狀，笑著開口道：“王爺行事自然是再穩妥不過，梁大人隻是西陵人侵犯我大興國土，才覺得王爺在接見我等之前先接見了西陵人是太給他們臉了。”
霍崢道：“先來後到，無甚可說。”
紀丞相連忙說：“是，王爺是我們大興的王爺，難道還能偏向西陵不成？”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但就是有些刺耳。
霍崢沒挑紀鈞的毛病，隻同他們說：“諸位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可以先行休整一日，等明天再行商議和談之事。”
一眾官員連忙躬身行禮，“多謝王爺體恤。”
霍崢道：“元嘉，你給諸位大人安排一下住處。”
“是，王爺。”顧元嘉應聲照辦。
一眾官員都跟著顧公子退出了廳堂，隻剩下丞相紀鈞還站在霍崢麵前。
霍崢招呼紀鈞，“紀丞相，坐下說吧。”
紀鈞又上前兩步，坐在了霍崢身邊，然後取出了袖中的一道折子，“這是已經讓皇上過目的和談條件，還請長安王過目。”
霍崢伸手接了過來，打開折子細看。
和談條件足足有三十三條，從讓西陵割城讓地，到進獻馬匹美人，一條比一條能激怒西陵人。
若是這樣的和談條件，西陵必然會放棄和談，重新開戰。
偏偏紀鈞又說這是父皇已經過目的。
也就意味著，這是皇帝的意思。
霍崢麵上沒什麼表情，“本王年輕，接下來的和談之事就要仰仗紀丞相了。”
“不敢當。”紀鈞試圖從長安王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可這人著實喜怒不形於色，愣是讓人什麼都看不出來，他隻能謙虛道：“西州如今是王爺主事，我等來西州負責談和，自當聽王爺的意思行事。”
霍崢合上折子，抬眸問紀鈞，“紀丞相的意思是，你在京城的時候聽父皇的，來了西州就聽本王的。怎麼？在你眼裡，本王跟父皇不是一條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