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將軍低頭道：“臣慚愧。”
春枝看了慕開霽一眼，示意他去把趙將軍扶起來。
後者會意，照做了，“今日若沒有趙將軍，我們這一行人定然死傷不少，再者說這裡已經不是京城地界，趙將軍已經來的很快了，雪地寒涼，快起來吧。”
趙將軍這才帶著眾人起身，“臣聽聞王爺戰死西州，實在不敢相信，想跟王妃同去西州，隻是重任在身，不能抽身……”
春枝道：“趙將軍有這份心，王爺必會知曉。”
趙將軍聽長安王妃這樣說，也不再多表忠心，開口問她：“王妃剛出京城就遇到了刺殺，可見西州之行危險重重，你看是不是臣一起回京城，再做打算？”
“我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春枝說：“有勞趙將軍把這幾個還活著的黑衣人帶回京城，交給父皇，我要知道究竟是誰要殺我。”
趙將軍應了聲“是”，還想再勸勸長安王妃。
就聽見春枝說：“這些殞命於此和受了傷的侍衛，也請趙將軍帶他們回去，死了的好生安葬撫恤家中老小，傷了的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務必要把他們治好。”
趙將軍道：“王妃吩咐，臣一定儘力辦好。”
春枝安排好這些之後，便對慕開霽說：“哥哥，我們繼續往前走。”
“春枝……”慕開霽擔心春枝身上的傷，將她拉到一旁，“你身上有傷，連藥都沒敷，你走什麼走？”
春枝道：“隻是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什麼不礙事？要是前麵再遇到這樣的刺殺呢？”慕開霽忍不住問她：“還有，你是怎麼知道今夜會遇到刺殺，提前安排趙將軍帶人跟在後麵的？”
春枝說：“我猜的。”
“你……猜的？”
慕開霽先前還覺得妹妹太乖，太溫順了，嫁給長安王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直到今夜，他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妹妹。
春枝低聲說：“我隻是很怕死……怕我死了之後，小星回沒爹又沒娘，所以未雨綢繆，讓趙將軍派人暗中護送。”
慕開霽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怕死你還去西州？你……”
春枝說：“我是怕死，可更怕霍崢出事另有緣由，卻沒人為他討個公道。”
慕開霽愣住了。
春枝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雪水，“戲文裡都說天家無情，父子相殘、兄弟相殺都是尋常事。
霍崢是行事謹慎的人，有了我和小星回之後更會惜命，這次在西州出事，急報說是叛軍和西陵導致的，可誰又知道有沒有他那幾個兄弟的手筆？”
慕開霽一時間沒開口。
春枝又道：“我知道自己學識有限，做不了循著蛛絲馬跡查清事情的聰明人，但我也有自己的笨辦法。你看，今夜我一離開京城，殺手就緊跟而至……”
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哥哥，“有了這幾個活口，就能查出誰要殺我，要殺我的人必然跟害霍崢的人脫不了乾係。”
慕開霽沒想到春枝竟然是以自身為餌，滿心震驚，簡直不知道說她什麼好，“你這哪裡是怕死，你分明……分明一點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春枝卻糾正他，“我很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哥哥。我還得回去好好地養大小星回呢。”
慕開霽拿眼前的春枝根本就沒有辦法，他想把妹妹打暈了強行帶回家去，可他也知道春枝醒來之後，依舊會去西州。
他根本就攔不住她。
於是沉默許久之後，慕開霽隻是問春枝“馬車沒了，你要怎麼去西州？”
春枝說：“我騎馬去。”
“你會騎馬？”
慕開霽頗是詫異，他回京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從來都沒見過春枝騎馬。
“會騎的。”春枝說：“我以前還給人養過馬。”
在臨水鎮的時候，她那時候為了供陸景雲讀書做過很多活計，養馬是其中一樣。
養馬的時候，順帶著學會了騎馬，隻是後來她買下豆腐作坊之後就專門賣豆腐了，再也碰過馬。
好幾年沒騎過馬，多少有些手生。
不過騎騎就好了。
慕開霽又想起妹妹流落鄉野，吃過那麼多苦，更心疼她了。
不就是要去西州嗎？
刀山火海，他都陪她去。
慕開霽轉身吩咐隨行的家將，“給王妃備馬。”
而後又立刻補充道：“挑一匹溫順些的。”
“是。”家將應聲去挑馬。
慕開霽趁著挑馬還得一會兒，對春枝說：“先把傷口處理一下。”
春枝應了一聲“好”，跟著慕開霽走到火光底下，將摔傷了的左手遞到慕開霽眼前。
手背在地上磨得血肉模糊的，還沾了不少沙石。
慕開霽皺著眉，拿酒給春枝衝喜，“會有點疼，你忍忍。”
春枝疼的冷汗都下了，愣是咬著牙，沒喊出聲來。
慕開霽忍不住道：“實在疼的話，你還是喊出來吧。”
“沒事。”春枝小臉慘白，冷汗淋漓，還同哥哥說：“生孩子比這疼多了。”
慕開霽說不出話來了，沉默著給妹妹包紮好傷口。
不多時，家將就牽了一匹白馬回來。
慕開霽親自把馬牽到了春枝跟前，伸手扶她。
春枝卻伸手拿過了韁繩，一躍上馬，還摸了摸馬兒的鬢毛，低聲同馬兒說：“這一路就辛苦你了。”
慕開霽看她是真的會騎馬，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帶著家將侍衛一同上馬，彆過了趙將軍等人，繼續往西州方向趕去。
沒了趙將軍和巡防營的護送，春枝擔心在遇到刺殺難以抵抗，就把剩下的五十來個家將侍衛分作五隊，走不同的路去西州。
她裝扮成男子模樣，跟慕開霽還有幾個家將一路走官道，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到西州。
避開了刺殺，卻見到了戰亂中的百姓流離失所，被迫背井離鄉。
離開了京城的繁華之後，入目皆是民生之苦。
西州急報上說，霍崢為了保境安民，率軍與西陵大軍苦戰三日，在回程時葬身泥石流之中。
春枝冒雪穿過千重山，萬重峰，來到霍崢拚命守護的這片土地。
她走過這裡的每一寸，都在想霍崢是否也曾經過此處？
他都在這裡做了什麼？
思念無聲，卻摧人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