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五月是寒暑交接的季節，早晚過冬，中午過夏。

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透雨，這個季節的雨，喜了農民，苦了行人。

早上起來，寒風刺骨。

劉回子裹著棉襖，扛著鋤頭，懷裡揣上一塊涼餅子，從茅草屋裡鑽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他在亂石灘扒拉出來的那塊地。

地裡種的是冬小麥，已經結出了沉甸甸的麥穗，是他一家五口活下去的希望。

昨晚這場透雨比油都金貴，正好可以讓麥子最後一次灌漿，再過個把月，家人們就能吃上香噴噴的白麵饅頭了，或許，還能吃上幾頓菜肉餃子。

劉回子爬上土坡，看到眼前的情景，腦瓜子嗡的一下，懵了。

亂石灘上，橫七豎八的擠滿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站著的，有坐著的，有躺著的，一眼看過去，無邊無沿。

昨天晚上這場雨，看來讓這些人遭了不少罪，每個人看上去都是濕漉漉的。

灘上多了幾十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窩棚，窩棚上蓋著棉被或者雨衣，雖四麵透風，卻好歹也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有不少地方點起了篝火，每一堆篝火旁都圍坐著一群人，向篝火中添柴，在篝火旁烘烤濕漉漉的衣服。

柴都是濕的，有一些是剛砍下來的樹枝，這樣的柴想要燒起來可不容易，燒起來了也是濃煙滾滾，嗆得篝火旁的人咳嗽聲不斷。

有的篝火上在煮著食物，隱隱的，可以聞到一些麥香。

劉回子都看懵了。

這一片方圓百裡的荒灘，人跡罕至，連野獸都不願到這一片來覓食，因為這一片，根本就沒有食物。

現在從哪來的這麼多人？

劉回子突然嗷的一嗓子蹦了起來，拔腿就向亂石灘上跑，慘叫聲傳出老遠：“麥子，我的麥子……”

亂石灘上的人看到劉回子扛著鋤頭跑過來，有人起身躲避，有人笑眯眯的揣著手看熱鬨。

劉回子直撲他那一片麥地。

哪他娘的還有麥子，整片的麥子，連麥秧子都被人拔乾淨了，泥濘的土地上到處都是腳印。

劉回子哭喊著撲跪在麥地上，飛快的在地上爬著，抓狂的大喊大叫：“我的麥子，我的麥子，誰偷了我的麥子！！！”

這一片麥子，是他一家五口人活下去的希望，現在連根都被人拔了。

還沒成熟的麥子啊！！！

劉回子從一個腳坑裡扶起來一根被踩倒的麥苗，麥苗上的麥穗已經被踩散，光禿禿的麥穗上，隻剩下幾顆還沒成熟的麥粒。

劉回子眼睛噴著火看向四周，距離最近的一個窩棚旁架著一堆篝火，篝火旁散落著不少還沒被燒完的，青翠的麥秸稈。

劉回子喊叫著，發瘋一般的飛快爬過去，圍在篝火旁的幾個人紛紛起身，抱起孩子躲避，其中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攙扶著一個身穿和服，少了半截胳膊，半條腿，臉上布滿傷疤的老鬼子，從篝火旁站起來，向後退了幾步。

劉回子撲到篝火旁，拚命的從篝火中向外扒那些燃燒的麥秸稈，啊啊大叫。

那個獨臂獨腿老鬼子看著發瘋的劉回子，黑著臉向身邊的那個年輕男子命令道：“殺了他。”

“啊？”那個年輕男子明顯被嚇住了。

“殺了他！！！”老鬼子咆哮了起來。

那個年輕男子被老鬼子嚇住了，他急忙鬆開老鬼子，從一旁找了一根半米多長的木棍，雙手舉著木棍，雙腿顫抖著走向劉回子。

劉回子發瘋一樣的從篝火中向外搶麥秸稈，看到麥秸稈上都沒有麥穗，抬頭看到吊在篝火上的一口鍋，掀開鍋蓋，看到鍋裡翻滾的麥粒，劉回子啊的一聲大叫，將吊著鍋的木架連同鍋一起推翻，抓起其中一根支撐木架的棍子，拚命扯了下來。

“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全家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這一片長勢並不好，但卻足以讓全家人不會挨餓的麥子。

現在，這片麥子沒了，被這幫人摧毀殆儘，劉回子也不想活了。

他雖然聽不懂那個老鬼子剛才在說什麼，但是，他同樣也起了殺心。

他要殺光這幫披著人皮的畜生。

劉回子剛扯下那根木棍，這時，那個年輕的男子也終於舉起了棍子，在他頭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把劉回子頭上敲起來一個包。

那個老鬼子看到年輕男子那個慫樣，氣得哇哇大叫，舉起手中的拐棍，狠狠的砸在年輕男子身上：“八嘎，你不配做大日本帝國的子民，更不配做我們鈴木家的女婿……”

劉回子腦袋上挨了一棍子，嗷的一聲，掄圓了手中的棍子抽向了那個鈴木家的女婿。

劉回子做慣了農活，他手上是多大的力氣，更何況此刻是攜憤出手，他這一棍子正正的輪到鈴木家女婿的頭上，哢嚓一聲，兒臂粗的棍子頓時被打成了兩截。

這可不是乾燥的木棍，這根棍子是剛從樹上砍下來的濕木棍，這一棍子掄在鈴木家女婿頭上，還把木棍打成了兩截，鈴木家女婿隻來得及一聲慘叫，就已經被抽飛了出去，噗通一聲仰天倒地，鮮血從眼眶子裡流了出來，恐怕已經是沒法再活了。

那個鈴木老鬼子身邊的女子尖叫著撲向那個男子，鈴木老鬼子罵了一聲廢物，單腿一蹦，掄起手中的拐棍就抽向劉回子，嘴裡大喊大叫：“快來人，殺了這隻支那豬。”

劉回子一棍子抽飛了一個，此時身上又挨了鈴木老鬼子一拐棍，也打紅了眼，劈手一把搶過鈴木老鬼子的拐棍，掄圓了就向老鬼子砸了過去。

鈴木這個老王八犢子是在關東軍服役的時候，跟抗聯作戰受傷退伍的，就剩下一隻胳膊一條腿，現在被劉回子搶了拐棍，噗通一聲撲倒在地，卻依舊抬胳膊向劉回子抓去。

這時，旁邊看熱鬨的幾戶人家中也跑過來幾個人，這些鬼子看到劉回子剛才跑過來，跪在地裡又哭又鬨，也沒當成一回事。

他們所認知的中國人也就是這點本事，等會兒挨頓揍就老實了。

結果，劉回子就暴起打倒了一個。

旁邊這些日本僑民也不認識鈴木家的人，但是此時卻是同仇敵愾，紛紛撲過來圍毆劉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