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煙自己都沒有察覺,在這樣日夜的相處中,尤其是譚凜川現在沒多少攻擊性,她對他的害怕和排斥,已在她毫不知情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可以如此尋常地和他坐在一起吃飯,晚上如此平靜地睡在他的身側,甚至常常言語衝撞他而毫不自知,最近本性暴露無疑。
譚凜川見她想爭辯但又啞口無言的樣子,唇角抿起一絲笑意,這才是他最初認識的樣子,表麵柔弱,內核穩定,骨子裡有一些叛逆,唯唯諾諾從來不是她。
譚凜川問起:“今天去劉董那了?”
他的人一直跟著她,對她的動向自然了如指掌。
顏煙點頭說是,想起劉伯伯問的,譚凜川現在和工廠是什麼關係?其實言下之意便是拒絕了她,隻要譚凜川是大股東,海上牧場就不能和她合作。
但譚凜川是大股東,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談他們海上牧場的事?”
“是。”
“需要我幫忙嗎?”他主動問。
他問時,聲音微涼,在海港市甚至整個南省的所有海域,隻要他不同意,彆說建海上牧場,即便是多運行一艘船也不行。
他往常對漁牧業不感興趣,對他來說,是三瓜兩棗的生意不值得浪費時間,但不代表沒有能力控製劉氏漁牧。
顏煙聽出他語氣裡那份自帶的,他自己都沒有意識的侵略性,便急忙說:“不用,你答應過,不插手工廠的管理。我和劉伯伯的合作,我自己會想辦法。”
她想要的合作,一定是雙方互利互惠共贏的,能夠長久的,而不是靠著一方的霸權逼迫。而且她更想讓工廠的生意是清清白白的,不沾染一點黑或灰的地帶。
譚凜川見她如此急迫要和他撇清關係,冷聲道:“隨你。”
他現今在顏煙麵前生氣或者發怒也有所收斂,隻是氣氛也自此降至冰點。
顏煙並非不識好歹,主動道:“我隻是想建立公平的合作關係...”
解釋了一句,又覺得沒有必要,在譚凜川的價值體係裡,隻有掠奪和弱肉強食,話語權在誰的手裡,公平由誰定義。
她索性換了一個安全的話題:“晚上還要換藥嗎?”
譚凜川便也順著台階下,態度緩和了一些:“不換。”
“好。”顏煙剛鬆口氣,卻聽他緊接著提要求:“但要洗澡,你幫我。”
不見外,更不客氣。
醫生禁止他洗澡,之前每次都是顏煙幫他擦拭以及洗頭,所以顏煙以為這次也是一樣的操作就好。
哪知他這次是要真洗。
顏煙阻止:“你這樣會碰到傷口,萬一進水感染了怎麼辦?”
他怎麼這麼愛折騰?
如果肯老老實實養傷,不亂動亂跑,傷口早就愈合了。
譚凜川大言不慚:“所以才要你幫忙,不然要你做什麼?”
花灑灑著熱水,浴室很快起了氤氳水霧,譚凜川緊實的身體上,隻有上半身纏著白色紗布。
顏煙皺眉,她不是專業護工,再小心也會碰到傷口的,想了想說道:“要麼,你去浴缸泡澡可以嗎?”
浴缸可以控製好水位,隻要不漫過受傷的胸前就可以。
也不管譚凜川答應不答應,她先去放水。
譚凜川下半身隨意裹著一條浴巾,靠在洗手台前看她忙進忙出。
顏煙調好水溫,關閉按摩功能,放防滑墊後,站起,轉身道:“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話音落下,人也愣了一下,譚凜川正目光灼灼看著她,重傷後的他,雖瘦了一些,但是整個身材依然是緊實而蓬勃的,尤其此刻,上半身,胸前到肩膀處纏著白紗,下半身隨意裹著浴巾,腹部的肌肉依然充滿了張力。
她彆過頭,假裝試水溫,“你看看水溫行不行。”
“啊!”
不等她反應,身後強大的力量,把她騰空抱起,又直接落入水中,和她一同落水的還有譚凜川。
“一起洗。”
她半躺著,他半跪著和她麵對麵。
“譚凜川,你瘋了。”她第一時間看向他的傷口,還好,沒事。
她全身被水泡得濕透,水溫蒸得她雙眸瀲灩,譚凜川灼灼看著她,低沉著嗓音說:“是瘋了。”
瘋了,才會有耐心陪她耗;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做事原則隻因不想看她哭;冒著生命危險救她;縱容她爬到他頭上頤指氣使。
這個澡,顏煙幫他洗得異常困難,個中原因她不想再回憶,好在傷口護得很好,兩人全身哪哪都是濕透,唯獨傷口上的紗布還是乾淨清爽的。
晚上,顏煙被他困在同一張床睡著,沒再去旁邊的客房。
之後的幾天,顏煙每天早出晚歸去工廠,劉氏漁業的海上牧場各個項目都開始招投標尋合作夥伴,至於錨鏈這一塊,一同來競爭的還有幾家全國知名的錨鏈公司,顏煙的壓力也逐漸增加。
而譚凜川每天都在彆墅裡養傷,順便處理地下錢莊的事,他並不避諱顏煙,書房的門永遠向她敞開著,有時候興致上來,電腦也不關,上麵全是他為了地下錢莊而在海外成立的洗錢機構,對她極信任,但顏煙從來不看他電腦。
他的傷口也醫生精心護理下愈合得很快開始結痂,體力也恢複得飛快,和受傷前沒什麼區彆。
醫生所說的三個月禁...根本禁不了一點。
顏煙白天忙於工作,其實不太去想她和譚凜川的關係。隻是,以前外界傳她被包養,為了工廠出賣自己,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她記著自己是被逼迫一步步走向這裡。
然而,現在呢?
再聽到這些話,讓她覺得刺耳,臉發紅也發熱。
因為戳中了她不想承認的心事。
從那夜的深海,他踹門而進的那瞬間,從他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海平麵那瞬間,她知道,一切都變了。
他在重傷時,她照顧他,尚且可以自欺欺人,是因為他救了她,一碼歸一碼,這個恩,她得報。
但現在,他已痊愈,她卻發現,他在她心裡長出了根,這讓她慌張和害怕,更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