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琅琊白玉道上,緩慢行駛一輛堂皇至極的四輪馬車,三匹棗紅大宛馬齊驅,車頂鋪就一方菱形龍紋緞子,垂落流蘇麥穗。
琅琊道兩邊排開一字長龍魚鱗衛,麵容恭謹,微低眉頭。
道路最前方乃是王府大門,設過百親兵以及大門前橫木車拒,為首千戶丘戊子,郭穆壓刀而立,見馬車到了跟前十步左右,便齊齊上步抱拳一拜:“世子殿下。”
“王爺那頭因為身子抱恙,所以不能來親送殿下,王爺代小人同殿下道一聲包涵。”
車夫停馬,李卯撩開一角窗簾,探出半邊臉道:“嗯,開府門吧。”
丘戊子同郭穆相視一眼,不卑不亢又道:“世子殿下,臨行前我們要對馬車裡大致看一眼,以防...”
李卯抬手無奈道:“停,彆什麼以防不以防的了,看吧。”
丘戊子心頭一鬆,陪笑道:“誒,多謝殿下。”
郭穆在一旁擺擺手,身旁王府親兵約莫三人便湊上去。
還不等他們動手,就見世子殿下親自給門板拉開。
車內景象立時一覽無餘,丘戊子連同郭穆也都看的專注不敢懈怠。
車廂內設施也沒有特彆繁雜堆放各種名貴瓷器玉器。
除去正中間那整塊兒美玉雕成的翠綠方桌和兩側靠背軟墊,剩下一個白衣公子和兩位黑裙美人一覽無餘。
一個嬌小些,眉宇間帶著點疲憊,像是遭遇了什麼重創。
另一個雖然帶著帷帽看不見麵目,但此前福公公同他們交待,這神秘女子他們不用多管。
兩位千戶最後掃過桌下以及幾人腳下,見再無地方能藏人,看罷便收回視線。
同李卯歉疚一笑,告一聲“王府的死命令,世子見諒”後,便命人打開車拒,放人出王府去。
“世子殿下,王妃已經在碼頭給您備好了船,望您一路順風。”兩位千戶在後頭洋溢笑容招手。
李卯目不斜視拉上窗簾:“幫我謝過王妃。”
“是。”
嘎吱嘎吱——
馬車緩緩駛向前方。
李卯將一出來王府大門才發覺。
王府外圍看守的親兵將整個王府包了個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竟近乎有王府裡頭的幾倍。
偌大道路之上也唯有他們這一輛馬車行駛往外趕。
李卯透過簾縫朝外看了眼,劍眉微皺稍顯凝重,但隨之長出一口氣平複心情,遮上簾子靠在軟墊上闔目假寐。
對座那帷帽黑裙女子小心翼翼撩開一角紗幔,輕聲道:“思懸,情況不樂觀?”
李卯搖搖頭寬慰道:“也不是不樂觀,隻是人在金陵,到底不算是真正踏實。”
“夫人不用多慮,待到蘇州歇息兩天,尋個借口便隱秘返京。”
此行江南事情還不少,他得先去浙州看一趟萬墨蘭她娘,看能不能將人控製住。
再者便是湖州雁江大會上前朝古跡的布局圖。
隻怕他還不能親自同皇後一同返京。
一旦到了京城,楚王跟宋理決裂定然是板上釘釘。
特彆還有萬封身後的那個王爺。
不清楚到底就是楚王還是另有其人。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挺毛骨悚然。
多事之秋
裴圓圓見李卯依舊那副雲淡風輕模樣,也就不再多問惹得緊張兮兮。
“娘娘,到時候我可能不會同你一塊兒回京城。”
“嗯?”一邊摩挲一旁手邊少女那腮邊絨毛的裴圓圓愕然一抬眸,桃花美眸間下意識泛出絲絲慌亂。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李卯解釋道:“是,到時候我事情挺多,得先南下往浙州去一趟,然後北上再去湖州,到時候在湖州我命人護送娘娘北上,跟我親自護送大差不差,娘娘也不用擔心。”
“……”
裴圓圓沉默片刻,抿著粉唇也沒第一時間答話,就是眼角那宛若燕尾般的眼線此時微微耷拉,手帕攥在一團怔怔出神。
李卯瞧著那桃花般的絕美麵孔,其實也想開口將人留在身邊帶著,但是江湖上行走多有不便,為了她的安危還是快馬加鞭北上才好。
李卯視線在那豐潤粉唇上流連片刻,旋即便無言收回視線,托著下巴透過窗子看著金陵城的景色。
踏踏——
馬蹄飛快作響,聲聲叩在人兒心中。
車廂內,百合眯眼若有所覺乜了眼一邊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一朝皇後,眉頭那叫一個緊皺,還帶點嫌棄警惕。
你妹的,你也要跟本座搶食兒?
嘶
都三天了還是疼
但到底是自己選的路
不多時,馬車到了金玉灣碼頭邊,一行三人提著包裹上行大船,此間李卯再沒同裴圓圓說過一句話。
倒不是李卯不想說,隻是皇後娘娘像是困了一直默不作聲,他也就沒去打攪。
大船緩緩駛離碼頭,直奔蘇州城。
……
約莫午間時分,一艘立有“楚”字靛藍大旗的大船停靠於紹蒙碼頭。
此前因為李卯一直沒有回蘇州,而且金陵還發生那麼多事,蘇州不少人是一直惦記著。
這一聽見武王世子要回來的風聲,均是齊刷刷立在碼頭前望眼欲穿。
橋頭處,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修身潔白勁裝打扮的柳葉眉清冷女俠,身姿挺拔,腰肢纖細,高馬尾高高豎起,頗像女將軍的江湖版本,不過沒那麼肅殺,柔和了些許。
柳冬兒在看見那紅漆大船後期待更甚,肉眼可見的眼中迸發出絲絲驚喜。
明明也就幾天沒見,但就是像那什麼異地戀好幾年的傲嬌女友掩飾不住小澎湃
但某個喜歡奶孩子的丈母聖姑卻是沒來,一是覺得過去純吃狗糧,二是過去感覺有點對不住冬兒。
三是她對那後生就是單單純純,清清白白的解毒友,可能加個徒女婿,挺稀鬆平常的,她也沒什麼理由過去
而且上次這後生還放肆拽疼了她,非得要倆一塊兒
貪多嚼不爛說的就是他,她又沒下奶,哪有那麼香甜的?
碼頭正中間,兩邊排開蘇州當地的官員,還有蘇州那些個貴圈子裡頭的各家少婦姑娘,但迫切還是以一位冷冰冰的白衣女子劍客以及溫家人為首,恭敬退到身後充當綠葉。
那個子最高,相貌絕美的仙子劍客據說是世子的師父,他們惹不起,後邊跟著那綠裙秀美十七八歲的單薄秀美姑娘和一旁豐腴明豔的美婦
他們不蠢,瞅的出來那眼裡的秋波意濃,就算婚事沒敲定,就算倆人身份差了一輩
多半跟世子關係斐然
碼頭前,眾人翹首以盼,想等某人下船來問問金陵發生了什麼。
小舅子溫若光手裡拿著把折扇,依舊同溫若華叨叨不停:“姐,你能不能找個日子趕緊把我姐夫辦了,留個種行不?”
“哪天我姐夫又像這樣走了一走就是好幾天好幾個月,你年老色衰的,說不定我姐夫就把你給忘了,都多大了還老不爭氣。”
啪——
溫老爺子素來對獨女寵的不行,一聽這話立時怒容滿麵,一巴掌抽在溫若光腦後:“混蛋玩意說什麼呢?”
溫若光卻是不怕老爹,兩眼一瞪懟回去:“混蛋玩意說我呢!”
人堆沉默一會兒,溫老爺子倒也不傻,醒悟過來立時吹胡子瞪眼,抬起手上玉扳指就要一個腦瓜蹦。
“噓!思懸的船靠岸了。”
溫若華忽而凝神提醒一聲,那眉眼專注是一點沒把方才皮癢弟弟的話給聽進去,一邊萬墨蘭也抱緊了小簿子,依舊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望向大船,但有一丟丟小緊張。
父子倆聽見正事也沒了再爭下去的心思,各自怒哼一聲整理衣袍,正正經經麵朝大船。
嘭一聲,浪花拍在岸邊,大船靠了岸。
師清璿假寐闔目劍眸倏然睜開,劍鋒般的鋒芒畢露向外迸發精光。
亮光暗淡後,那淡漠宛若世間最為鋒利寶劍的劍眸逐漸化作熠熠,絕世容顏之上萬年不化的冰霜稍掛春柔,兩眼滿是一長輩看後輩的威嚴但也有點彆的複雜些的。
這逆徒,也算是想著回來了。
嘭——
條板放地蕩開一層塵灰。
而後於萬眾矚目下,那條板之上緩緩最先踏上一道白衣身影。
身子頎長,白衣勝雪。
但還不等人反應驚喜呼喊接船,身後就緊隨其上一大一小兩道黑裙女子身影。
小的是百合
大的?
新來的?
剛還欣慰逆徒知道回來看她的師清璿玉麵上柔和倏然僵住,視線微微呆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