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彼時,昏鴉啼鳴,寒霜掛樹。
暫且偃武休兵之太後燕夫人已然於燕府大門前仿若重回往日那親密無間在之閨蜜請。
柳岸旁,紅船上,好似又重歸豆蔻無憂無慮那日,先帝宣釵紫夜入京當了皇後。
兩人一個在船上,一個在岸邊,兩相回望之分彆不舍依戀。
當然不久後燕夫人也就進京同樣嫁了人。
兩人此時於燕府門前均是目露恍然。
寬巷朱牆之間,天色驟暗而難見色彩。
一個在青石階上,兩邊臥著兩尊石頭貔貅,慵懶貴氣。
一個橫手垂袖,雍容華貴,側身回望,身邊四周站著齊整兩排宮女太監。
恍歎今朝,竟是已經過了這般久。
但命運也當真捉弄人。
兩人近乎同時當了寡婦。
在不久的將來,又當了同一人的媳婦。
釵紫夜輕哼一聲道:“燕雪瑾,本太後不跟你爭可不是我爭不過你,我可不想給卯兒添亂。”
燕雪瑾笑嗬嗬倦怠半靠朱色門框,笑而不語。
太後利落轉身,一甩袖袍:“走。”
身後步儀人員齊刷刷跟著動彈。
李卯一襲白衣,頎長身姿適時恭敬一拜:“恭送娘娘。”
太後坐於鳳輦,窗口間睨過來一隻鳳眼,淡淡道:“卯兒,不要什麼都慣著你燕姨,有些事不要為了意氣之爭,一時圖歡便敲定下來。”
“娘娘說的是。”李卯依舊躬身拱手。
燕夫人則是眸光思忖猶豫,葇荑撫在小腹。
小紫她說的總歸有些道理。
踏踏——
白馬帶頭拉著鳳輦遠去,依稀可見車頂飛鳳消失於拐角之處,門前兩人這才緩緩收回視線。
燕夫人瞬時便靠在了李卯肩頭,蹙眉揉著眉心,頗埋怨道:“都怨你,害得我跟小紫這般多年的情分都快被鬥氣禍禍完了。”
“而且小紫說那什麼其實也有道理。”
天色漸晚,湖蘭貼心圍著一狐裘搭在了燕夫人肩頭。
李卯拉住麗人葇荑,搖搖頭道:“燕姨,你跟娘娘不同,你跟皇室關係並不密切,就算這事暴露又會如何?”
“所以既然燕姨你想要,那小卯便會替燕姨你打點一切閒言碎語,保燕姨沒有後顧之憂。”
“嗯,再說吧,有就有了,沒有就沒有。”
“至於小紫,她過的可不比我滋潤,在宮裡也寂寞的很,你沒事多陪陪她去。”
“我們倆雖然嘴上那般不留情,但是實際怎麼想你肯定也知道。”
“我曉得。”李卯輕輕點頭。
踏踏——
巷道深處,老薛牽著馬車緩緩駛入幾人視線。
“夫人,少爺。”老薛躬身道。
李卯於燕夫人唇邊一吻,而後故技重施於那靦腆湖蘭嘴邊一吻過後,上了馬車便告辭離去。
“小卯,慢點!”
“知道了燕姨!”
燕夫人伸著脖子吆喝,直到人同樣如同小紫那般消失不見。
“夫人,外邊冷,咱回去吧。”
“嗯。”
朱門緩緩關閉,燕夫人輕歎琢磨。
她為什麼想要個孩子。
關鍵就是她不能不顧閒言碎語天天住在肅武王府上同小卯相處。
若是有個孩子,這地方也不會那般乏悶。
天天除了茶會便是各種附庸風雅的貴婦聚會。
裡麵不是說些什麼葷段子,就是逮住哪家公子流口水的私密話。
各個都跟那什麼欲求不滿的無底洞似的,她自然也是意興闌珊,說些客套話。
走到一半,燕夫人忽而駐足,眼神一堅定。
“怎麼了夫人?”湖蘭關切問去。
“這孩子我生定了!”
“到時候孩子名分先掛你頭上。”
湖蘭張大了嘴:“啊?”
傍晚月兒掛枝頭。
開元大道之上燈火通明,萬家燈火斑斕。
一輛堂皇馬車沉穩行駛,車頂一杆“肅武”黑底白字旗幟迎風招展。
來往行人車輛見狀均是紛紛避讓,有甚者還停至一旁張大了嘴驚歎打量。
“這是肅武王府的車,你們說上麵坐著的會不會是世子?”
“彆叫世子,叫監察使大人!二代跟一代你好賴話都不會講?”
那人點頭哈腰:“是是,仁兄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車廂內。
窗簾緊閉,一盞昏暗燭燈落於玉案。
李卯靠著軟墊閉目養神,麵容冷峻。
前麵老薛冷不防開口道:“少爺,新任太常寺少卿,賈廣義將將去了王府,說要請你吃頓飯,您不在府上麻雀營便來人知會了我一聲。”
李卯淡淡睜眼:“賈廣義,他喊我作甚。”
老薛嗬嗬一笑:“官升的飛起,可不得找您聊聊心,順帶著問問為什麼。”
“所言道,天上掉餡餅,也有可能是橫禍,這老實人突然發了橫財,可不是心底直發怵。”
“嗯,那你便帶我去。”
李卯緊接著又搖搖頭無奈道:“他心地淳厚,心係百姓,自是擔得起高官厚祿,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著這天大的富貴,不忘初心。”
“對我的打算來說,這太常寺少卿不是他的一筆橫財,而是他的起點。”
老薛麵容一肅,徐徐回道:“得嘞,現在算算也差不多到了時間。”
能得到少爺這般賞識,那賈廣義也當真是有兩把刷子。
馬車行駛片刻,李卯隨意將金刀橫在桌案之上,問老薛道:“老薛,萬封那邊的監視可有什麼收獲?”
老薛一甩馬鞭,回道:“目前沒有。”
“萬封就是日常巡邏斷案子,因為少爺你叮囑麻雀營不可打草驚蛇,而且萬封顯然也不是個善茬,便一直離得很遠觀察。”
“所以私密乾的事不太清楚,但去了哪裡倒是處處有記錄,不過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去過京城外。”
“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老薛側首透過小格子回望道:“怎麼了少爺,突然提起他,是要動刀了?”
“但過兩日不是大婚在即,不好好準備準備有必要在跟前?”
李卯搖搖頭道:“磨刀不誤砍柴功。”
“而且動手肯定是不太實際。”
“萬封背後勢力定然牽著極深,他作為京城中一名中流砥柱暗子,不是死士便是有把柄落在人手。”
“而這種把柄往往都高過他們的生命,所以就算咱們將他擒來,也多半隻是徒勞,而且還會驚擾後麵的主使。”
“所以少爺?”老薛輕聲問道。
李卯指節富有節奏,輕叩玉石桌案:“我先前同萬封接觸過,他應該有一個女兒。”
“而且聽語氣,他那日對我所說讓我多陪陪休休,顯然不是什麼被洗腦控製的死士。”
叩——
李卯驀然重叩一聲,隨即停下:“他很關照休休。”
“或許,可以讓休休去套他的話,討得些有用的信息。”
“全憑少爺做主。”老薛默然點頭。
“在銅鑼灣主事的暗子,投放假的絕嗣解藥,隻怕渭水那一次襲擊便是萬封身後之人主使。”
老薛重歎一口氣,眼中閃過悲戚:“少爺,王爺跟老奴,還有麻雀營上上下下定然都會支持你的決定。”
“王妃在天有靈,就算少爺您最後沒有揪出來凶手,肯定也會欣慰少爺你心性脫胎換骨。”
老薛言畢,不再多說。
馬車緩緩駛去外城,自結語過後,馬車之上再未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