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飄零,肅寒朔霜。
長浦橋坍塌的信息一經傳出,滿城嘩然。
就是消息再封鎖,那城中的居民也都不是瞎子。
一傳十,十傳百,僅僅一晚的發酵,到處都醞釀了不少風言風語。
因為這長浦橋乃是五年前宋理視察西城時覺得這有這麼一個月渠,西城的百姓進出京城頗有不便,因此欽點一處橋梁。
在某種意義上說來也是代表著皇帝宋理的意誌。
這橋無緣無故的塌了,緣由不清,就隻能歸咎於此乃上天的意誌。
但這話
不管怎麼說,總是不好的預兆。
長浦橋坍塌後的第二天,清晨金鑾殿上,宋理麵目平靜,端坐在龍椅之上,聽著下屬對於長浦橋一事的彙報。
金階下,一手捧象牙笏板的紅袍官員,踏出百官隊列,正畢恭畢敬的垂首朗聲說道
“陛下,臣以為,”
“長浦橋坍塌,此乃龍王發怒,認為這橋規模甚小,乃是不尊敬其的表現。”
“因此一怒之下將橋震碎,希冀陛下去舊迎新,正如我大周蒸蒸日上之姿!”
“善!”
宋理本來還帶著幾分陰沉的眉宇,不過瞬間就完全舒展開來,撫掌極是高興的輕喝出聲。
那些個官員見狀都是跪伏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喊道。
“陛下萬歲萬萬歲!”——
“朕念龍王之意。”
“命工部尚書周廣,全力督促新橋建造!”
“安撫補償傷者家眷,京城披縞素一日,悼念罹難者。”
“且大赦天下!”
“賞國子監大考魁首者李卯,金百兩,夜明珠十枚!”
“退朝!”
“皇上萬歲萬萬歲!”
宋理拂袖離去,唯剩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心思各異。
那滿城的風語,不過下了早朝就全麵調轉。
百姓再沒了什麼對鬼神的猜疑或是怨言,隻是那沉浸於大赦天下的喜悅之中。
清晨,肅武王府上。
祝夫人緊了緊素白的衣襟,立在門後聽著屋外傳來的悠揚琴聲,以及晨間那霧靄的清涼氣息連同婉轉鳥啼。
昨夜,似乎那登徒子又過來給她輸送了真氣
祝梓荊複雜的低頭看了看,搖搖頭推開門扉準備去那小溪旁洗漱一番。
吱呀——
雕花紅門推開,那蒙墜的淡青色的陽光一縷一縷的灑在乾枯的柳條小路上。
再往前則是一棵極大無比地參天鬆柏,其下潺潺流著溪水,旁有假山嶙峋,以及那座琴音嫋嫋的亭台。
亭下,一白衣公子正側對著她,神色投入的在那琴上翻飛勾挑。
高山流水之聲如同一個個水波一般向外擴散。
池塘間的魚兒不時將嘴湊出水麵,點出圈圈漣漪。
那一雙眉飛入鬢的劍眉之下,俱是深邃感觸。
不見輕佻乖張,極是攝人無比。
祝梓荊倚在一處藤架旁,聽那動人的樂曲,感受其中曲高和寡的孤獨清高,不覺間就失了神。
還有那雙驀的明亮起來的眸子,一如讓她回到了那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在遭受那一掌她將要倒地之時。
李卯若有所覺得回過了頭,琴聲戛然而止,轉而就挑起劍眉,看向那浮凸的白衣身影輕聲道;“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祝梓荊倏而回神,本想感謝一二,但又想起昨夜那些惱人的聲響。
修長的柳葉眼眸中閃過惱火,眼底深處的羞嗔複雜一閃而逝,是一點好臉色都沒給。
那到嘴邊的話也自然而然變成。
“本宗覺得,府上有外人世子最好還是收斂一些比較好。”
這登徒子當真就那般
那位劉夫人她看體格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但完全就是單方麵的碾壓。
李卯看著這位美豔道宗絲毫不知情的樣子,微微愣神,但旋即就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立在亭台下看著魚兒。
她不知道也好。
不然知道恢複意識後還被他沒有經過同意的療傷,指不定又要指責兩句。
“夫人,天涼了,記得添幾件衣服。”
祝梓荊走至溪水旁,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在臉上輕輕拍打,聞言沒有回話,隻是抿著唇兒,眉宇間的憂愁淡去不少。
“少爺,聖上給您賜的東西來了。”
“賜的什麼?”
“金子和夜明珠。”
“那夜明珠,比鵝蛋都大!”
李卯摩挲著下巴,桃花眸子眯著輕笑,顯然沒什麼好念頭。
“會發光的珠子,好東西。”
旁的祝梓荊眼瞅著那神俊非凡的模樣不翼而飛,又換上一副色眯眯的登徒子模樣,暗啐一聲自亭子一邊走過。
祝道宗款款坐於溪邊一處大石上,將發盤解開捋著,嗅著清新的空氣。
李卯在高處垂眸看著那水麵上倒映的芙蓉麵龐,笑眯眯道:“夫人當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祝梓荊聞言身子一僵,轉眸蹙著柳眉瞪了李卯一眼,其中意味似是要讓他對她尊重些。
雖說這是讚美之言,但也應當是當麵而說。
畢竟兩人是潛在的那嶽母女婿。
她在溪邊洗漱,他說這話豈不是就是在偷偷打量
實屬小人之舉
登徒子
但李卯隻是看著那愁眉不展的眉峰,笑意不減:“怎麼?夫人長得好看還不給看?”
“早知道你昏過去的時候本世子就多看兩眼了,養養眼也不虧。”
“無恥!”
祝夫人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咬牙啐了一句,轉而就將帶著絲絲暈霞霧靄的螓首扭到了一邊。
打濕了葇荑捋著青絲,不再搭理這登徒子。
但那不停捋動的手掌,在回想那登徒子剛剛說的詩句後,竟是頓在了那裡,良久沒有再動彈一下。
踏踏——
細微的腳步聲自背後傳來。
不多時一道白衣身影就坐在了祝梓荊身旁約莫兩步處,不遠也不近。
祝梓荊屏住呼吸,抿著唇瓣將身子往一邊移了移。
男子也不惱,隻是支起腿,隨手拽了一根雜草,叼進口中,目不斜視的看著潺潺流動的溪水微笑道:“做人嗎,要開心一點,快樂一點。”
“夫人哪怕生氣,我都覺得比那憂愁的模樣強得多,好看的多。”
“若是笑上一笑,隻怕那天上的仙女下凡估計都比不得。”
祝梓荊那淡色的嘴角勾起一個微乎其微的弧度,但轉眼就被生生的壓了下去。
挪動臀兒又拉開了與李卯之間的距離,麵無表情而又慢條斯理的捋著秀發。
李卯輕笑一聲,隨手拾起旁邊的一塊小石子,隨手拋進了水中。
噗通——
石子入水,濺起晶亮的水花。
祝夫人許是實在百無聊賴,竟被吸引了注意力,愣神的看著那溪水。
隻見那靜謐的水麵之上,正點起層層漣漪。
一波一波的向外蕩開,久久難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