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的一瞬間,陳極已經開啟【幽界·命】的第二階段。
也就在此刻
他終於頓悟,鋼筆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在哪兒,哪就是我的幽界】
事實就是如此。
【幽界·命】沒有實體。
隻不過,它的優先級,實在太高,就像俄羅斯套娃一樣
覆蓋了許三道的【幽界·獄】。
陳極摸了摸兜,【陶俑】【三不猴】已經不見。
【巴蛇】則在刑場裡。
一道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浮現在陳極的腦海之中。
【曾貴川將在十分鐘後於審判庭死亡】
【殺死他的是:陳極】
【因為曾貴川將在審判庭中死亡,所以張誠會找到「鑰匙」,打開審判庭大門】
【因為張誠將找到「鑰匙」,所以玩偶會察覺到【三不猴】的存在,並因此顯型】
【以上的【斷命】必然會成為現實】
【幽界·獄已經被你接管】
陳極握緊鋼筆,他知道,自己的幽界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手腕上的三顆星隱隱刺痛,這意味著,【幽界·命】無法維持太長時間。
那種明燈照亮迷霧的感覺再次出現,但即便如此,光芒仍有一小團迷霧無法照亮,那是杜沐雨。
杜沐雨不可控
陳極心中微微一沉,他甚至能感應到,曾貴川就在自己麵前的刑場裡躲藏,但卻無法感應到杜沐雨!
對方身上那隻鬼到底是什麼來頭?
哪怕是能窺見發絲鬼母親-分裂母體的鋼筆,都無法控製?
這件事暫且放下,冥冥中陳極感覺到,這次的幽界即將結束。
轟隆隆!
城堡外暴雨如注。
悶雷聲中,陳極看向角落的陰影,輕聲說道:
“曾貴川。”
慘白的閃電中,一個臃腫的身影浮現,他正站在角落裡,怨毒地注視著陳極。
“你的清算時刻已經來臨。”陳極頓了頓,才說道:“你該走了。”
曾貴川沒有說話,他的麵色很難看,像是要嘔吐出來一般。
良久,他才嘶啞地說道:
“又是你。”
“陳極,你真他嗎命大......”
“我當初就應該在礦場裡把你殺了。”
陳極默然。
果然,域河的反麵.....對應的不是投影,而是現實。
他進去之後,確確實實回到了過去。
“你殺不死我。”
陳極說:“就像那時我也殺不了你一樣。”
“不過,現在可以了。”
他的話剛一落地。
曾貴川的喉嚨就開始瘋狂地抖動,他層層疊疊的肥膩肚皮似乎更為腫脹了,不斷地抽搐著。
忽然。
他的嘴以一種極為誇張的程度裂開,一隻白嫩的手從他的嘴裡,伸了出來。
“嘔——”
一個肥胖的嬰兒,居然從曾貴川的喉嚨裡,爬了出來!
他渾身濕漉漉的,遍布著羊水和胃液,但臉......居然是曾貴川的模樣,甚至臍帶還連著曾貴川的喉管深處。
“哇——”
嬰兒張開嘴,絕望地哭嚎著,全身皺巴巴的,皮膚在以飛快的速度變得青白。
曾貴川的表情一下變得很扭曲,他雙手死命地把著那根臍帶,想將那隻臍帶拽出來!
刺啦。
連著嬰兒的臍帶終於斷裂,也就在這一瞬間,嬰兒停止了哭泣。
它轉過頭,陰森地看著曾貴川,望著那張醜陋的臉,曾貴川無比確認,那是剛出生的自己。
他一口吐掉嘴裡的半截臍帶,無法置信地看著陳極,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陳極沒有任何回應,一直站在門邊,低垂著頭。
不對!
曾貴川忽然意識到,是大清算提前在一個不應該開始的地點,以一個不應該出現的形態,開始了!
這一定和陳極有關!
嬰兒的頭顱在慢慢凹陷,很快,就被砸出了一個坑。
曾貴川的頭,也在這一刻,傳來錐心的疼痛,他凝視著那顆畸形的頭顱,見到嬰兒的嘴慢慢張大,忽然,一個帶著口音的中年男人聲音,從嬰兒嘴裡發出:
“礦長。”
“我想回家。”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那是......沱沱山被曾貴川害死的老孫!
“死人就在地獄裡待著,回來做什麼?”
曾貴川沉默了兩秒,忽然猙獰地笑了笑,一隻手抓住嬰兒,頓時,嬰兒身體裡的血肉,便緩緩流進曾貴川的身體裡。
“哇——”
嬰兒吃痛地哭喊著,但表情卻詭異地透出一絲歡樂。
它的聲音又變了。
頭一瞬間變得鼓脹無比,像是氣球一樣脹大,不知道多少人齊齊喊道:
“老板!”
“求你了,帶我們去醫院!”
這是錫礦裡的工人!
曾貴川的頭同時暴漲,幾乎要裂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的手勁猛地增大,一瞬間,嬰兒的身體便癟了下去,就像羅林案的受害者一樣。
眨眼之間。
嬰兒變成了一張皮,徹底沒了生機。
但曾貴川卻在下一秒哀嚎起來!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發現自己的皮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也就在此刻,他的餘光,瞥見了嬰兒上揚的嘴角。
對了!
那個嬰兒是他自己!
嬰兒死了,自己的生機也會流失。
即使已經不算是人類,曾貴川依舊在這一瞬間毛骨悚然,他看著不遠處低著頭的陳極,心中恨意滔天!
但
一絲絕望,也在此刻,慢慢彌漫他的心頭。
難道真的就像王嘲多年前所說
他會死在這個男孩的手裡?
衰老停止了,但一切並沒有結束,曾貴川的喉嚨再度湧動,他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新的嬰兒,正慢慢在他體內孵化
也就在此刻,忽然,幽界·獄裡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晃動。
城堡在接近坍塌!
陳極終於微微抬起了頭,但依然沒有看向曾貴川,而是轉身望向身後。
他的眉頭微皺。
與此同時,曾貴川那裡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崩出稀少的血肉!
但更多的,是像墨水一般的顏料,他再度消耗血肉,分裂而逃!
曾貴川暴怒地尖叫一聲,來不及顧忌那麼多,這一次,他隻能蛻掉一小部分自己的皮。
伴隨著他變為人皮,那個未出生的嬰兒,也消失不見。
曾貴川飛一般地從刑場後方,竄到了餐廳裡,在這裡,他見到之前被他吸食血肉的小胖子,依舊好端端地坐在餐桌邊。
一種多年沒有出現過的情緒......忽然浮現在曾貴川的心裡。
恐懼。
他意識到一件事。
那就是,他被騙了,有東西蒙蔽了他的感知,讓他以為,能從胖子身上汲取血肉,來補充能量。
但他事實上汲取的是顏料!
這直接導致他元氣大傷,沒法再繼續蛻皮逃跑了!
有人在幫陳極.....是誰?!絕對不可能是那個騙子許三道,他沒有這麼強的能力,能影響自己對血肉的判斷!
王嘲的話語再度回蕩在曾貴川耳邊。
帶著戲謔,帶著漠然:
“當鬼的感覺還滿意嗎?”
自己當時是如此的激動,有了鬼的身體,他再也不會死了——
緊接著,王嘲就告訴他:
“享受剩下的日子吧。”
“在一個雨夜,你會被陳極殺死。”
這是王嘲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曾貴川的表情極度扭曲,憑什麼,王嘲又不是神,他憑什麼斷定自己的命運!
一陣寒風夾帶著稠密雨絲,打在他薄如蟬翼的皮上。
也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曾貴川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揚,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幽界·獄的崩塌,是因為又進來了一個人。
“蝙蝠。”
“你怎麼弄的這麼淒慘?”「女土蝠」蝙蝠的聲音很嘶啞,他是一個中年男子,臉上帶著微妙的笑意。
“彆問這麼多。”
曾貴川陰沉地說:“你的第四顆星點亮了?”
“嗯哼。”
“帶我出去!”
“你有鑰匙嗎?”
“你不是能找到嗎?讓你的鬼去找!”
“遵命。”蝙蝠陰森地笑了笑,四周漆黑的陰影慢慢融化,黏合,最終化為一個模糊的影子。
影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幽幽地靠近蝙蝠的耳邊,對著他竊竊私語。
“哈?”
蝙蝠表情露出一絲異樣。
“鑰匙在一個普通人身上?”
“陳極也在這裡?”
“對。”曾貴川怨毒地說。
“他不就是個小孩兒嗎,怎麼還沒死?”蝙蝠嗤笑了一聲:“老曾,你怎麼搞的?”
曾貴川冰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蝙蝠在陰影中行走著,他身後,一張白慘慘的皮在地上蠕動著,所爬過的地方,隔了幾秒,就伸出一隻隻手,試圖抓住他,但皮的速度飛快。
兩個身影急速逼近審判庭。
那裡的大門已經洞開,深處有個模糊的影子。
“鑰匙在裡頭。”蝙蝠說:“走吧。”
“把那個普通人殺了,咱們就可以溜了。”
曾貴川沉默不語。
不知道為何,他隱隱感覺哪裡不對。
而且他絕對不會進審判庭的。
嘩啦啦——
一陣鎖鏈聲在他們背後響起,曾貴川陰鬱地說:“執法官來了。”
蝙蝠搖了搖頭:“我的第四顆星已經點亮,沒事。”
他的身形快速地融化在影子裡,直直地朝著身後滑去,融進執法官的影子裡。
逐漸往上蔓延
墨一般的漆黑漸漸覆蓋到執法官的盔甲上,一直延伸到胸口,脖子——
戛然而止。
執法官就像沒有注意到一樣。
他僵硬地朝著前方走去。
黑暗中,他的頭
慢慢顯現。
曾貴川的人皮僵直在原地一秒,緊接著,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飄進了審判庭裡,極為倉皇地逃命!
大門轟然閉上。
執法官沉默不語。
他沒有追去,而是雙手在自己盔甲上滑過,從影子裡,揪出了兩顆眼珠。
這兩顆眼珠屬於蝙蝠,此刻血絲密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的眼中
執法官的脖子上,頂著一顆皮肉鬆弛、毛發稀疏的猴頭,被皺紋擠壓的雙眼凝視著蝙蝠,眼裡透出無窮無儘的惡意!
裂到耳邊的嘴,被黑紅色的線所縫住。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絕對不是這個幽界裡能誕生的鬼!
一瞬間,蝙蝠心中嗡的一聲作響,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用餘光看見,自己A詭變為的黑影,在悄悄往後退去
緊接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就從黑影中鑽了出來。
黑發如墨,穿著風衣.....表情極度緊繃,眨眼消失不見。
蝙蝠人都傻了!
他的鬼,他的A詭,居然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的女人所頂替!
但即便是那個女人,也在忌憚這隻猴子。
猴子的嘴詭異地上揚,嘴角的黑色線條在慢慢蠕動,似乎要脫落——
蝙蝠的心中冰涼無比。
他再也沒有猶豫,曾貴川死就死吧。
二話不說,影子裡就傳來一聲輕微的碎響,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猴子嘴角的發絲,最終,隻是脫落了一點點。
轟隆隆——
一個音節隱沒在雷聲之中:
【讞】
說完之後,那些絲線快速地閉合,重新嚴絲合縫地捂住了猴子的嘴。
啪嘰
這隻穿著盔甲的猴子,沉重地往前走去,將那落在地上的兩顆眼珠踩的稀巴爛。
陰影中,是一地稀爛的肉渣,隱隱能看出,那似乎是蝙蝠的身體。
頂著猴頭的執法官,沉默地守候在審判庭的門外。
而在門內
審判庭的深處,陳極看了眼表。
還差一分鐘,鋼筆斷的「命」就會成真。
他手上的三顆星像是要燒起來一般,偏偏卻極為黯淡,就像即將熄滅一樣。
這無疑是使用【幽界·命】的代價。
“第六條罪名還是出現了。”
張誠遲疑地說道:“但......”
他們麵前的石板上,最新的罪名浮現。
但字體猩紅無比。
罪名隻有一個字,完全看不懂,像是某個生僻字。
也沒有說犯人是誰,隻知道懲罰是全身瞬間化為肉泥。
“不用管。”陳極微微皺眉,他大概明白是什麼了。
三不猴。
難怪鋼筆不想讓三不猴進入幽界......它確實有些鳩占鵲巢的意思。
這時,徐川的身體才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突然睜開雙眼,喃喃道:
“它來了。”
一張慘白的人皮,慢慢從黑暗中浮現
陳極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他隻是想起了羅林,羅翰,還有那些永久被埋在沱沱山之下的工人。
石板上的上一輪罪全部消失不見
0、1、2、3的犯人代號也是如此。
隻剩下一個名字,被深深地刻在石板之上。
曾貴川。
碎裂的石板重新組合,慢慢飄到半空,顯示在曾貴川的麵前。
隨後,上麵出現了一幕幕畫麵。
裡麵是被曾貴川害死的所有人。
“嗬嗬.....”
曾貴川草草地瞥了一眼,嘲諷地笑了一聲:“有意義麼?”
“他們早就死了,你們再怎麼費勁心思,也沒法換回他們的命。”
“許三道,你媽死的根本不冤,查那件案子的不止她一人,彆人怎麼就活的好好的呢?”
“是她管了不該管的事,要說你弟弟會死,也是因為她,說白了,她才是殺了你弟弟的人。”
在一旁聽著的張誠,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怒,猛地站了起來:
“唯一該死的人就是你!”
“我不知道你哪來的臉狡辯的,除了羅林,除了羅翰,春城那十八個人,你憑什麼殺他們?!”
曾貴川嗤笑一聲。
“他們該死啊。”
“我為什麼不能殺他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他們現在不死,末日也是一樣的結局,一點兒用都沒有。”
“能幫我變成鬼,已經是他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張誠張口欲罵,但被陳極製止了。
“那你呢?”陳極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做的這一切有意義麼?”
“你變成鬼,就能永生了麼?”
“王嘲到底是將你變成了鬼,還是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雜種,你自己心裡應該很清楚。”
他慢慢往前走去。
手中,巴蛇在微微顫抖。
曾貴川的臉扭曲了一瞬間,陳極的話,再度讓他想起王嘲的預言。
他怨毒地看著陳極,說道:
“陳極,這個世界最沒有資格審判我的人,就是你。”
“所有人.....所有人犯下的罪,都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
陳極默然不語。
“你去過大墓了,對吧?”
曾貴川的眼裡閃出毫不掩飾的惡意:“那你知道那被刮花的壁畫上是什麼嗎?”
“是你。”
“你坐在你朋友的屍骨之上,打開了末日的大門。”
“你就是最後一隻源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