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區依山而建，錯落有致。

整個區域像是停滯在上個世紀某個時間點的城市，既不現代化，也不破敗，而是帶著一種堅固而實用的複古感。

它的城市布局一分為二，一半在山腳，一半沿著山坡層層向上延展。

山腳下的街區較為開闊，主乾道寬闊筆直，兩旁排列著紅磚砌就的老式建築，大多不超過六層。

鐵質的欄杆，裸露在外的水管電線，陽台上掛著晾曬的衣物，都夾雜著一股年代感。

道路兩側是各種商鋪，木質招牌、複古霓虹燈、推拉式的玻璃門。街頭小販吆喝著，空氣裡彌漫著濃鬱的煙火氣息。掛在防空玻璃上的路燈，讓周圍帶著柔和的光。

順著許多條道路向山上走去，建築風格逐漸變化。這裡的房屋依著山勢而建，許多房屋直接嵌入山體。

地勢越高，樓層越矮，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房頂直接與山坡齊平。沿途的街道並不筆直，而是由蜿蜒的石階和陡峭的坡道連接起來，街道兩側則是高低錯落的小巷，狹窄的樓梯通向更高處的住家，巷道內的牆壁上掛著舊式的煤油燈或昏暗的壁燈。

防空玻璃上沒有任何燈光，整片區域永遠在黑夜之中。

乍一看，山上人的生活，比山下人的生活，如同貧民比小布爾喬亞。

但若是仔細一瞧。

山下區域生活的人，固然有著不錯的精神麵貌。

但是山上區域生活的人——你甚至看不清他們的麵貌。

大部分人，麵部仿佛被迷霧籠罩，根本無法辨認出他們的長相。

隻有少數人把麵容真切地呈現出來，但也無人知這張臉是真是假。

他們大多獨來獨往，偶有兩三人一齊出現，也沉默不做交流。

似乎每個人都藏著許多秘密。

在山上的區域，死亡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有時候，兩個看似互不相識的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個人就會出手襲殺另一人。

崎嶇小路上，時常有身穿製服的管理人員路過，將不知何時倒在路旁的屍體收進儲物箱，就像收走一片無人注意的垃圾。

山上的生活，一直維持在這種奇特的秩序之中。

山上的某間石頭房內。

陸道興和一個看不清麵貌、身穿黑色鬥篷的人，坐在壁爐旁邊，一起烤火。

木柴燃燒時發出劈啪的輕響，在空氣中騰起淡淡的焦味。

陸道興身上沾滿血跡和塵土的外套，味道有些難聞，不知道他多久沒有換洗過。

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微微泛白，仿佛整個人的生機都被抽空，隻剩下一副行屍走肉的外殼。

“陸道興，誰讓你來這裡找我的？”

那人裹在黑色鬥篷裡，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絲試探與防備。

陸道興目光黯淡，簡短地回答道：“老李。”

那人又問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敢進屋？”

陸道興依舊沒有看他，隻是垂著眼瞼：“我信老李。他讓我來找你，你就不會害我。”

“李天明真會給我添麻煩。”那人笑了一聲，靠在椅背上：“如果你是避難的話，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廚房的地窖通往地下城，那裡能滿足你一切所需。如果你是要讓我幫你殺薑元瑞，那就算了。我可沒有信心在薑家的重重包圍之中，取他性命。”

陸道興的眼神終於動了動，但那微弱的波瀾很快又沉寂下來：“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你在薑家殺了個七進七出，整個安全區鬨得沸沸揚揚。我隻是在西格瑪區生活而已，又不是聾子瞎子，怎麼可能不知道？”

陸道興點頭：“有道理。”

然後繼續默默烤火。

空氣寂靜了一會兒，倒是黑鬥篷的人先坐不住了。

他問道：“陸道興，你是要把薑家的人都殺乾淨？”

陸道興搖搖頭。

“什麼意思？不是這麼想的？”

“不是不想，是不能。”

“覺得自己打不過薑昊？”

“現在，是的。”

陸道興簡單回答完後，又沉默了下來。

黑鬥篷的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眉頭皺起：“陸道興，你來找我乾什麼，總該有個說法吧？”

“有。幫我殺人。”

“我說了，我不可能陪你殺薑元瑞。且不說薑昊或許在那，就說那重重包圍和坐鎮的馬寔，都不是能……”

“不殺薑元瑞。”

那人愣了下：“不殺薑元瑞？那殺誰？薑昊？更不可能了！他最心疼的小兒子薑長青？這個我也不會幫你！”

“都不是。”

說完，陸道興又沉默烤火。

他的幽黑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火苗，但是火光卻無法將他的眼眸照亮。

身穿黑色鬥篷的人再也忍不了，一腳踹翻凳子，指著陸道興罵道：“陸道興，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你這種說話說一半的方式，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撒尿的時候忽然被人掐住了一樣！”

陸道興點點頭：“抱歉，最近總是會莫名發呆。呃，你剛剛問什麼？”

那人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我說，你要讓我幫你殺誰？”

“薑元修。”

“薑元修？”那人手摸下巴疑惑道：“聽起來有點耳熟……”

“薑昊和薑元瑞的弟弟，第121市的市長。”

“市長？還隻是第121市的？你自己去殺他就行了，乾什麼叫著我？”

“因為我沒有信心殺死他。”

“你在跟我開玩笑？”

陸道興沒有著急解釋，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卡牌。

蛇牌，紅桃Q，【殘念】。

“薑家臟活，都是薑元修負責做。以他的實力，應該正等著我去找他，周圍肯定沒什麼埋伏。”

“什麼意思？你想說，薑元修就是【殘念】？”

“嗯。”

陸道興點點頭，目光又黯淡下去。

那人有了之前的經驗，知道陸道興馬上又要分神發呆，連忙又問道：“有什麼證據？沒有證據的話，我很難信你！”

陸道興搖搖頭：“沒有證據，信不信隨你。”

說著，掏出了一截拇指大小的赤紅結晶，放在篝火旁。

“幫我殺了薑元修，這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