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剛才出去了,跟大隊長一起,說是好像有人來尋親......”
老幺見大哥這裡好像有頭緒,就湊過去,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
聽完了老幺的話,趙元文葉有些茫然。
他小時候可能還對沒見過麵也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舅舅有過期待,但是他現在都這麼大年紀了,完全沒想過自己老娘的娘家人還會找過來啊。
因為遲遲沒有見到娘說的舅舅,趙元文後來長大的時候想起這件事,還以為娘是編瞎話騙人的。
畢竟村裡其他人都是有兩邊的親戚,娘會這麼說,大概也是不想要被彆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吧。
但現在老幺說什麼,有人來尋親?
趙元文的第一反應是:“不會是騙子吧?”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早不尋親,現在來尋,圖啥啊?
就算是真親戚,趙元文也覺得對方可能目的不純。
老六見老大難得和老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很是好奇,於是豎起耳朵就躲在後麵聽了。
聽到老大這一句話,老六頓時忘記了自己在偷聽,跟著附和道:“肯定是騙子!”
這還用想麼,現在這麼突然出現的這個親戚,指不定是早就知道他們家,但是以前他們家日子過得不咋地,所以一直就沒認親。
現在他們老趙家日子過得紅火起來了,眼下又正逢今年旱災糧食減產,指不定這所謂的‘親戚’想要認親尋親是假,變著花樣‘借糧食’才是真的。
趙元雙對這個可敏感的,“你見過來的人長啥樣嗎?”
他問趙愛民。
趙愛民哪裡見過啊,他也是聽了半截的話過來問老大看他有沒有頭緒的。
老六恨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平時不是鬼機靈的很嗎?怎麼這個時候傻了。
“你不會跟上去偷偷看一眼?萬一娘被那人給忽悠了咋辦?”
趙愛民:“娘會被忽悠?”六哥在說夢話吧。
他們家老太太是什麼人,敢碰瓷她一下,全家都要跟著倒黴的人。
忽悠到她頭上,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趙愛民對老太太十分有信心。
趙元文看了一眼老六,本來因為他的話跟著提起來的心,也因為趙愛民的反應放下了。
“這事兒,等娘回來再說吧。”
趙元文覺得不管對方是真是假,老太太心裡麵肯定也是想要知道親人的消息的。
不然也不能大隊長一來,她就跟著去了。
他們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過去戳娘的傷疤。
老六吹胡子瞪眼,老大和老幺,一個沒腦子,一個腦子裡麵全是水。
老太太再精明的一個人,那也上了年紀了,幾十年沒見的親人,還念念不忘找過來了,要是真的,他就不相信老太太一點都不會動容。
要是對方家裡這會兒窮的揭不開鍋了,難道老太太還能坐視不理嗎?
老趙家雖然說現在的日子漸漸地好起來,但是也沒到隨便可以被人當大戶宰的時候,老六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親戚,很是敏感。
哼,他們都不去,他去!
非要看看這冒出來的‘小妖精’是個什麼路數,誓死捍衛老趙家的一切財產!
老六跟鬼一樣摸去了大隊部。
裡麵的祁紅豆對著張啟明,中間隔著半個世紀的年齡差的來人,一個在心裡猜測張啟明尋親的目的,一個才衡量眼前這個老太太身份的真實性。
他們之間雖然有著微妙的血緣關係,但是對幾十年來第一次見麵的人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所以這會兒也不會出現,他們見一麵,就會覺得對方很親切的場麵。
張啟明自己都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見到人。
本來以為還要費一番波折的,這也是他為什麼這一次來隻帶了給大隊長的禮物的原因。
“老太太,您還記得您當時是怎麼和家裡人分開的嗎?”
雖然和大隊長交代了很多,但是關鍵的信息核對,張啟明還是要親自來的。
名字、年齡、相貌,這些都沒辦法作為相認的證據,唯有遙遠的往事可以作為打開門鎖的鑰匙。
怎麼分開的?
祁紅豆沒有介意張啟明此時客氣之中的疏離冷靜,她努力地翻閱著腦海中陳舊的記憶,卻發現這一頁的痕跡格外的模糊。
像是被淚水打濕後洇開的書頁,所有的畫麵都帶著灰色的重影。
老太太和兩個哥哥們分開的時候,也不過才是十五六歲。
1917年秋,瘦成皮包骨的小姑娘和兩個哥哥一路攙扶來到了南省,在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兩個哥哥說要去找吃的,讓她在原地等待。
十五歲的張代荷在從日落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
卻沒有再等來兩個哥哥。
在當時那個情況下,她虛弱的身體已經不再適合繼續趕路了,帶著她,也是一個負擔。
很多人都當著她兩個哥哥的麵不止一次的說過,隨便找個人家,把她就地嫁了,或者賣了,也能換點錢和乾糧。
但是不管遊說的人有多少,她的兩個哥哥都始終死死地護著她,驅趕著不懷好意的人,如果對方人多打不過,哥哥們就會帶著她跑。
那天他們脫離了大部隊,似乎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是承諾了要一家人永遠在一起的哥哥們,卻在這一次出去尋找食物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守在原地的張代荷知道了,她被拋棄了。
祁紅豆回憶起這些的時候,都被驚到了。
她一直以為,老太太那會兒是和家裡人不小心走散的。
這些久遠的記憶,她沒有刻意翻閱過,所以也從來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樣的緣由。
原來,她是被遺棄的嗎?
祁紅豆看到這些,不由得再次審視著麵前的青年,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現在出現在這裡的目的真的是尋親嗎?
或許也可能是某個老人家抵不過這一輩子良心上的譴責和內疚,想要在晚年的時候求個心安,才讓家裡的年輕人找過來?
張啟明能夠明顯的感受到眼前的老太太對他的態度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還是保持著應有的冷靜,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