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海，是一個沒有任何誇張演繹成分的地名。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漆黑海麵，無數恐怖的礁石密密麻麻倒插入海底，隻在海麵上留下為數不多的立足之地。湍急的洋流激起滔天巨浪，伴隨著凜冽的海風發出淒厲的呼嘯。

站在懸崖邊上抬頭望去，天空中是一輪殘損的月亮，巨大到了幾乎占據了一半天幕的程度，而那顆月亮至少有三分之一被徹底轟碎，大量的岩石碎片環繞著月球形成了類似於星環一樣的碎石帶，圍繞著隻剩下大半邊的月亮緩緩轉動。

這個時候你才會意識到，腳下這些的礁石，原來是從天空中墜落下來的月亮碎片。

據說這是當時尚未就任大總統的徐紫薇，與天外強敵造物者在此地爆發的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戰後遺留下來的戰場殘骸。

這一方天地的重力至少達到了現實世界的三倍以上，許多物理法則都被扭曲篡改，形成了不可名狀的異象。

此地由海軍長期鎮守，在高空之上，懸停著整整三艘現役浮空戰艦，而腳下這片遍布隕石碎片的大海，則是海軍專門為軍中強者準備的演武場。

“什麼叫他一個人要單挑全校？”

夏程遠滿臉不敢置信：“老魏你是大醃蘿卜吃多了，迷了心竅了吧？他提出這種離譜的要求你也能答應？他輸了也就罷了，萬一要是打贏了，我們還有什麼臉回去，嘎巴一下死這兒得了！”

“我沒答應，是首長答應的。”

魏豹也很無奈，原本隻是同學之間私下裡的切磋較量，友誼比賽。結果也不知道那幫大佬想什麼，大晚上不睡覺跑過來看熱鬨。

而且還看出殯不嫌事兒大，跟著起哄架秧子。

校長一聲令下，整個學院四個年級的學生全都動員起來了。

有人關注王雲霄，但也有人不關注。很多人聽到緊急集合命令，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都是一臉懵逼的狀態。

王雲霄是誰？

這小子投敵叛國了？

要不然乾嗎弄這麼大的陣仗？

“夏程遠，魏豹，你們可真有本事啊，欺負到一年級學生頭上去了。”

說話的是一個滿臉睡意惺忪的老學長，看向兩人的眼神裡充滿了怨念。

“你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老子可不陪你們丟這個人！”

無冤無仇的為嘛要打這一架，神經病麼不是。

“我都說了不是我的意思。”

魏豹冷哼道：“高淩風，你不要小看人家，我聽說他已經是府兵外道第二次進階了。咱們要是不認真對待的話，真會翻船的。”

“誰跟你是咱們？二階？都血浮屠了？那還打個屁！”

高淩風站起身就開始解褲腰帶。

“你乾什麼？”

“把褲衩脫下來做白旗啊，不然呢？”

“臥槽彆！那麼多首長在上麵看著呢！”

…………

此時此刻在天空中的浮空戰艦之上，一眾海軍高層正圍著牆上的光幕低聲討論。

“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三個年級一千五百人打他一個？”

“是很誇張。”

曾將軍點點頭，但話鋒一轉又說道：“但你要知道，鷹國人在他們那個鐵王八殼子裡麵布置的武裝力量可不止有一千五百人。那小子就這樣全須全尾地殺出來了，還帶回那套天機神甲。”

“你要說誇張，確實誇張，但實打實的戰績擺在那裡，人家是有資格跟咱們叫板的。這種時候，你好意思說咱們的學生，一定就比鷹國現役的機械軍團更強麼？”

“而且，他那個時候還沒有晉升血浮屠。”

剛才提出質疑的將軍沉默了。

曾將軍轉頭問虞同軒：“你覺得那小子有幾成勝算？”

“不好說，雙方各有優勢。”

虞同軒搖頭道：“首先魏豹選的這個地方就不對，適合兩人單獨切磋，人太多反而沒有優勢。碎星海的環境對於普通學生來說壓力還是挺大的，除非結陣自保。可一旦結陣的話，就會喪失自身的機動性。在這個複雜的地理環境下，王雲霄要是不想跟他們正麵交戰，完全可以把他們當狗遛。”

“而且他們手裡沒有武器裝備，沒有炮火支持，單純赤手空拳，僅靠府兵結陣來對付一個血浮屠，我看不出有什麼勝算。”

“這些他們都知道。”

當然知道，對於高年級的學生來說，碎星海並不是什麼秘密，每年都會有愣頭青跑到這裡來切磋武藝，磨煉意誌，甚至還有膽子大的，跑到月亮上去參悟當時兩名強者交戰留下來的回音。

虞同軒所說的這些情況他們都很清楚，但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沒辦法喊冤叫苦。

你們一千五百人打一個，然後還要跟我們提要求？要武器裝備？是不是還要隨時呼叫艦炮打擊啊？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那句話——丟不起這個人。

“但他們也有優勢，在高年級裡麵，優秀人才是不少的。”

虞同軒猶豫了一下，斟酌著措辭說道：“比方說夏程遠、高淩風、馬知秋、衛流雲……這些年輕人的名字你應該都聽過，他們要是能配合好的話，王雲霄不見得能占到便宜。”

這番話並不能讓曾將軍感到一絲半點的開心。

“還得要他們配合好？配合不好就打不過是吧？”

“這是你說的。”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畢竟是血浮屠啊，單打獨鬥誰能占便宜？就看他們腦子裡能不能轉過來這個彎了。越是抱著不想丟臉的想法，到時候臉可能就丟得越大。”

曾將軍沉默片刻之後，低聲問道：“要是加上那小子呢？”

“誰？”

“……”

虞同軒看了看曾將軍臉上微妙的表情：“你說你家曾昀？”

“嗯。”

“他不可能出手吧？”

“我給他下令。”

“那就差不多是五五開了。”

“怎麼才五成勝算啊？”

曾將軍對虞同軒怒目而視。

虞同軒攤手道：“你要是不喜歡聽實話的話，讓我跟你說十成勝算也行。”

“血浮屠沒那麼厲害。”

“血浮屠確實沒那麼厲害，但對於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晉升血浮屠的人來說，血浮屠隻是他的下限，不是上限。”

虞同軒毫不留情地戳破曾將軍的天真幻想。

…………

與此同時一年級的新生也正在通過傳送門排隊入場，不過和人均府兵起步的高年級老大哥相比起來，他們的平均實力水平就很難提上台麵了。

校方都沒有把他們計算到學校這邊的戰力裡麵，直接給安排到了一個遙遠偏僻的角落，離老遠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有些人剛傳送過來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三倍重力的環境當場撂倒，爬都爬不起來。

也有些實力過硬的優秀學生，不僅迅速穩定住身體平衡，還主動朝著戰場的方向靠近過去。

“班長在哪兒呢？”

“不知道啊，這黑燈瞎火的，上哪兒找去？”

“聽說班長要單挑全校？”

“單挑三個年級，不算咱們。”

“憑什麼不算咱們……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幫班長圍毆高年級的學長啊？”

“你想太多。”

“不是……你們一班的班長不是個書呆子麼？”

“你才書呆子呢！”

“什麼時候開打啊？咱們要等多久？”

“快了吧，是不是就在等咱們呢？”

當然確實是有這方麵的原因，學校也希望借此機會，讓一年級的新嫩菜鳥們感受一下真實戰場的殘酷畫麵。

學校給雙方留出了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半個小時之後開戰，沒有任何規則，直至一方認輸為止，當然允許以班級的名義主動認輸，撤出戰場。

雙方對此均無異議。

高年級這邊，除了魏豹一臉嚴肅地整頓好了自己班級的陣列之外，其他班級連動都沒動。除了各班班長跟同學解釋了一下大概的情況之外，根本沒有人列陣。

要臉。

都是年輕人，講究的就是一個血可流，皮鞋不能沒有油。頭可斷，發型絕對不能亂。

還沒開打你就讓我對一個一年級新生認慫，那跟讓我去死有什麼區彆？

王雲霄這邊也沒有藏著掖著，雖然按照規矩他可以不擇手段，但他並不是那種性格。趁著開戰之前的這半個小時時間，他四處轉了轉，熟悉了一下周圍的地理環境。

然後發現這個地方確實不簡單。

最安全的區域其實就在水麵上，礁石表麵的這麼一小部分空間，既沒有道路可供通行，也沒有樹林可以遮掩行蹤。對於大部隊來說，完全沒有輾轉騰挪的餘地。

一不小心就會落水。

而水下才是真正的危險區域，海底全是密密麻麻跟小刀子一樣的暗礁，洋流卷得跟滾筒洗衣機一樣。掉下去之後你就算想爬都爬不出來，隻能隨波逐流。

但這還不是最危險的地方，最大的危險，來自於頭頂上那個破碎的月亮。

王雲霄是不太清楚當初這一戰怎麼打的，史書裡也沒有記載。但是毫無疑問的，當年兩大強者在此遺留下來的氣息，已經變成了極其恐怖的回音，一不小心撞上去，就很有可能在瞬間侵蝕你的心神，將你拖拽到當年那場毀天滅地的戰鬥當中。

當然，對於意誌足夠堅定的強者來說，這種回音侵蝕也未嘗不是一種對自己變相的磨練。

如果放在以前，王雲霄說什麼都要飛上去親身感受一下。

但那是以前。

現在他已經從良了。

在心裡算了算時間還有最後幾分鐘，王雲霄返回到自己最初所在的懸崖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三十米外完成結陣的魏豹。

府兵正道進階，折衝校尉。

莽人正道進階，背嵬力士。

雙修正道加持！

這家夥要是認真起來，恐怕是個相當難纏的對手。

當然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應該會很抗揍。

王雲霄摘下眼鏡隨手扔到海裡，笑問道：“魏學長，準備好了嗎？”

魏豹脫下上身衣物，顯露出塊壘分明的肌肉，雙拳對撞，迸發出金鐵之聲。

“來！”

他早就已經迫不及待。

下一秒鐘，他全身的雞皮疙瘩噌地一下冒了出來。

腳下波濤洶湧的海麵，一瞬間化作無邊血海，腥浪翻飛。

頭頂上碩大的月亮也蒙上了一層不詳的血色。

一根根黑曜石岩柱從海底拔地而起，每一根石柱上都刻畫著鮮活而又猙獰的惡魔乾屍。

感謝所羅門王的大火箭……不對，是七十二柱魔神像，讓王雲霄晉升血浮屠之後一步登天，成為完全形態。

殺意。

魏豹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隻感覺有刀子在自己的口腔鼻孔內輕輕來回剮蹭。

那是已經凝結成實質的殺意。

在這前所未有的殺意震懾之下，他心中的恐懼被無限擴大。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緩緩流淌下來。

血浮屠……第二次進階這麼誇張的嗎？

不是說外道法門比不過正道法門嗎？

外道法門確實是比不上同等級的正道法門。

但再好的法門，也要靠人來修煉。

“不行！老魏，你擋不住！”

除了魏豹已經自認為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之外，夏程遠其實也在暗中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畢竟這個事情最初是因他而起。

他是由衷地希望能夠把王雲霄拉進自己的興趣社團，將他培養成為伶官。

府兵法門有什麼可練的，在學院裡人均府兵起步，都爛大街了，真正的天才誰不兼修兩門……

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

可你也沒說你兼修的是府兵正道外道啊？同一法門之下，截然不同的認知角度，你這麼修煉不會精神分裂嗎？

這跟意大利廚子去學怎麼做菠蘿榴蓮披薩有什麼區彆？

當夏程遠感受到那恐怖的殺意時，他馬上就意識到，魏豹準備的還是遠遠不夠。

折衝校尉想要發揮出自身最大的實力，主要是看自己指揮部隊的數量。

麾下服從指揮的部隊越多，他的實力就越強大，最多上限可以達到數千人的規模。

但魏豹現在就隻組織了自己班級裡這二十幾號人，連百分之一的真正實力都發揮不出來。

你擋不住的啊！

關鍵時刻夏程遠一邊從懷中抽出一根毛筆，在半空中飛快書寫出一行行文字，一邊朝著魏豹大聲喊道：“合陣！”

原本互為掎角之勢的兩個班級，五十二名學生的氣息瞬間連接在一起，魏豹氣勢瞬間飆升，與此同時夏程遠書寫出來的文字也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爬上他的身軀。

這是一首古詩。

歲歲金河複玉關

朝朝馬策與刀環

三春白雪歸青塚

萬裡黃河繞黑山

墨跡滲入皮膚，魏豹怒吼一聲，原本已經十分高大的身軀驟然膨脹，

折衝校尉、校書郎、背嵬力士，三大法門同時加持之下，他的力量在這短短幾秒鐘內突破了自身的界限，以至於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隱隱出現了失控的跡象，無數血汗從體表滲出。

“來——！”

驚天動地的一聲暴喝，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魏豹緊握雙拳，雙目赤紅如血，雙腳用力蹬地，飛上半空。

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王雲霄身上不曾離開，但在雙腳離地的那一刻，某種莫名的力量還是逼迫著他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是人體本能的反應。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王雲霄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隻拳頭。

這一拳毫無保留地轟在魏豹的臉上。

下方兩個班級五十餘名學生同時眼前一黑，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夏程遠窟嗵一聲跪倒在地，右膝蓋在礁石上磕得粉碎。

府兵結陣確實可以分攤傷害。

但若是這個傷害量已經大到可以在一瞬間擊敗所有人呢？

那就是全體崩潰！

王雲霄麵無表情，跨立於天空中，雙手抱拳朝著已經被打懵的魏豹頭頂狠狠砸下。

魏豹那已經膨脹開來的巨大身軀瞬間低矮了三寸，偌大的頭顱硬生生被砸進胸腔當中。

倉促結合的府兵陣列，就像紙糊的窗戶一樣當場崩碎！

腳下站立的礁石，也隨之一同崩碎。

猶如一顆航空炸彈在海麵上爆開恐怖的水花，魏豹，夏程遠，以及他們各自所屬的班級，連同他們占據的那塊礁石一起，被王雲霄一擊沉入大海！

全場寂靜。

除了身在遠處完全看不清楚，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的一年級新生之外，所有親眼目睹這一切的高年級學生，包括此時此刻正在浮空戰艦上觀看遠程監控畫麵的海軍高層，都不約而同地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曾將軍轉頭看向虞同軒。

“五五開？”

你特麼管這叫五五開？

“沒錯。”

虞同軒淡定點頭道：“還是五五開。”

“這一下子，足以讓那些平時眼高於頂的小子們清醒清醒了。如果他們這個時候還能領悟到王雲霄的戰術意圖的話，那至少有六成的勝算。”

“要不要叫曾昀出手？”

虞同軒詫異地看了一眼曾將軍：“你慌什麼？”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讓壓軸的上場？

曾將軍老臉一紅，趕緊解釋道：“你那五成勝算，不是要把他也算進去嗎？”

虞同軒搖頭道：“他現在下場，就沒有五成了，最多隻有三成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