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元璋的老家鳳陽,有一條有名的河流,與長江、黃河、濟水並稱“四瀆”,那便是淮河,也稱淮水。
鳳陽花鼓裡有一句“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唱詞,這是淮河災害的真實寫照。
淮河是華夏最難治理的河流之一。
千百年來,治淮一直是曆朝曆代的一大課題,到了明朝一樣如此。
現在已至夏季,連天的暴雨讓淮河水位猛漲。
眼看河水水位線已經快要漫過河堤,吳宗伯、郭翀和賈敏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
稀裡嘩啦!
大雨還在下。
此刻已是黑夜,但吳宗伯和郭翀還是穿著雨衣,堅守在防洪固堤的一線。
“來人,快裝點沙包過來,把這個缺口堵住了!”
“高點!再加高點!”
“你再去巡視一圈,看哪裡還需要補的,不要漏了一個死角……”
吳宗伯和郭翀二人此時已經是滿臉胡渣子,臉上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哪裡還有半點來的時候年輕儒生的模樣?像是老了十歲!
雨幕中,兩人和百姓們一起爭分奪秒加固河堤,此時的他們,真正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做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這句話他們以前早早就在書上讀過,但從未像此刻這般身體力行。
一邊是奔騰咆哮的淮河,一邊是提著油紙燈在奮力搶修河堤的兵丁百姓。
大家都知道,一旦河堤被衝垮,後果將不堪設想。
萬裡良田將成為菏澤,無數的房屋將被淹沒,無數人將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所以,即使是徭役,但每個人都很努力。
可他們苦苦守護的這萬畝良田,又有多少是屬於他們的呢?
這個時候,賈敏急匆匆趕回來。
吳宗伯見他一個人回來,趕忙迎上去,問道:“周家還沒有派人來嗎?”
“沒有。”
賈敏無奈搖頭:“咱們巡撫衙門的告示都貼出去十幾天了,一個士紳的子弟都沒有來,周家是這一塊最大的官紳,剛剛我親自登門去請,好說歹說,一點用沒有,哼,直接被人家像狗一樣攆出來了!”
“媽的,這幫狗娘養的!”
一向文質彬彬的吳宗伯忍不住破口大罵:“好個周德興!連天大雨,洪水滔天,整個鐘離危在旦夕,他作為皇上的同鄉,又作為朝廷的命官,竟然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簡直是可恥!”
賈敏輕歎道:“官紳不徭役,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改過來的。”
郭翀接話道:“是啊,人家是江夏侯,你讓我們怎麼請?”
吳宗伯仍是忿忿道:“家業是他們的最大,田地也是他們的最多,但是修河堤他們卻一個都不來,無怪乎皇上要堅決推行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了。”
賈敏道:“來的時候,皇上說了,讓咱們放心大膽的去做,天塌下來有他頂著,可是現在,咱們拿頭去跟人家江夏侯鬥?”
郭翀點頭道:“是啊,有他在前麵頂著,其他的地主鄉紳就更不可能來了。”
“你們是不知道我去請這江夏侯的時候,這江夏侯是什麼嘴臉,那叫一個趾高氣昂,一邊摸著他的獅子狗,一邊說,你們這些狗啊,仗著主人就亂吠,知不知道這是誰?這是巡撫大人,你再仗著主人亂吠,早晚要死在外頭,來人,把這條狗……哦不巡撫大人給請出去!”
賈敏述說著他在江夏侯府的遭遇,還是忍不住一臉的憤怒。
吳宗伯和郭翀聽著,也都是捏緊了拳頭。
“媽的,真他娘的想把這江夏侯的家給抄了!”
“抄他娘的,皇上不是讓咱們放開手腳了乾嗎?咱們就乾他!”
“還是冷靜點吧,且不說人家是江夏侯,就說咱們手上的那點兵,還不如彆人府上的家丁多,拿什麼跟人家乾啊?!”
“唉……”
其他兩人皆是歎氣。
“要不,讓咱去試試?”
忽然,雨夜中,一道聲音在他們身邊冒了出來。
三人都是一怔,緊接著便是一個激靈。
這是……
三人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出現了幻覺,但又不可能三個人同時出現幻覺。
緩緩的。
三人不約而同的回頭一看,隻見河堤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身影和他們一樣,都是頭戴蓑笠,身披油紙雨衣,雖然在雨夜中看不清真切的麵容,但他們幾乎能夠篤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但這個人的身份這個時候在這裡出現,著實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讓他們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是咱去了也不行嗎?”
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才讓三人猛得驚醒過來,緊跟著便是下意識的撲地跪在地上。
“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