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征被謝菲菲的舉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是官場老手，很快便穩住了心神。
他輕輕推開謝菲菲，語氣嚴肅地說道：“菲菲，你先冷靜一下。正茂的事情我會儘力去辦，但你也要明白，現在的情況很複雜，不是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謝菲菲見馬長征態度堅決，知道再糾纏下去也無濟於事，隻好悻悻地鬆開了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低聲說道：“姐夫，我知道你為難，但正茂他真的不能有事啊。我們柳家就靠他了，要是他倒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可怎麼辦？”
馬長征歎了口氣，拍了拍謝菲菲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你先回去吧，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儘管謝菲菲已經向他敞開了胸懷，可馬長征心裡明白，一旦這件事情不能辦到這個女人滿意，那麼，她一定會像毒蛇一樣咬他一口。他暗暗告誡自己，這樣的女人，不碰為好。
謝菲菲點了點頭，雖然心裡依然忐忑不安，但也知道此時再說什麼也無用，隻能轉身離開了馬長征的辦公室。
等謝菲菲走後，馬長征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繁華的省城，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柳正茂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經濟問題，而是牽扯到了更高層的政治鬥爭。齊緯國新官上任三把火，顯然是想借這個機會立威，而嘉禾地產的案子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馬長征很清楚，如果自己貿然插手，很可能會引火燒身。
但他又不能坐視不管，畢竟柳正茂是他的小舅子，一旦柳正茂出事，他的政治對手一定會借此大做文章，甚至可能影響到他的仕途。
“看來，得找個替罪羊了。”馬長征心裡暗暗想著。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單文治的號碼。
“單書記，我是馬長征。”
“馬省長，您有什麼指示？”單文治的聲音有些緊張，顯然還在為之前的事情心有餘悸。
“我想問一下，你那邊，張衛東有沒有追究魏智和的問題？”馬長征開門見山的問道。
“馬省長，這事兒你也知道了？”
“昨天上午省廳的人就向專案領導小組告了你們花縣公安局的狀，我能不知道嗎？我想，那個張衛東一定不打算放過他吧？”
“是的，馬省長，就在半個小時之前，張衛東就已經把這事兒捅到我們的紀委那裡去了。紀委書記也找到了我，要求上會討論，我臨時隻好答應了。馬省長，您有什麼安排？”單文治隻得實話實說。
“魏智和是正科級乾部，他的錯誤，隻能在你們花縣內部解決，但是，我希望在這件事情上，你必須給我撐得住，上會討論可以，但你一定要保證不讓對魏智和的立案調查通過。因為，這是我跟他們談判的砝碼！”
“好的，我知道了。”
雖然單文治目前還沒有任何好的法子阻止立案通過，但是，麵對馬長征的嚴厲要求，他沒法拒絕，好歹都得先答應下來，然後再慢慢尋找對策。
掛斷電話之後，馬長征立即吩咐秘書，讓司機備車，去省委大院，麵見齊緯國。
當馬長征走進齊緯國辦公室的時候，齊緯國一點都不驚奇。
因為，他早就等著馬長征來跟他談條件了。
柳正茂是馬長征的小舅子，就算是在這個案件中，馬長征跟柳正茂沒有任何的經濟利益關係，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老馬來了？坐。”坐在老板椅後麵的齊緯國朝著對麵的沙發努了努嘴說道。
“齊書記，既然我都找到你麵前了，那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看，嘉禾地產的事，咱能不能變通一下？”
對於這個案件，領導小組的初步結論，就是偷稅漏稅罪和詐騙罪。一旦定罪，由於數額巨大，柳正茂就得牢底坐穿。
“你說怎麼個變通法？”齊緯國好整以暇的看著馬長征問道。
當初兩人在常委會上針鋒相對的時候，馬長征也沒給過他什麼好臉色，那種吃定了你的神氣，讓齊緯國一直都記憶猶新。他為會要對這個人手下留情？
“嘉禾地產的問題根本，就在於購房款走了個人賬戶這一個點上。好歹目前來說，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也沒有造成多麼惡劣的影響，我們隻要讓柳正茂立即把購房款打回去，同時快速把房子建起來，這樣，所謂一房多賣的情況，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不是？”
“那我為什麼要這樣？”齊緯國微微一笑，他在等著馬長征給出一個合理的條件。
“齊書記你看啊，如果嘉禾地產的事情一旦曝光，打的可不隻是我這個省長的臉，你這個當書記的，是不是也不好看？而且，對於咱們全省的經濟，也會造成極大的負麵影響。而我的方案，則可以將所有的矛盾全部化於無形之中，何樂而不為呢？”
“將所有的矛盾化於無形之中？馬省長，你說的倒輕巧，那些記者都是吃乾飯的啊？再說了，那麼多的購房戶都是聾子嗎？他們全都在拿著購房憑證，等著咱們的處理結果呢！要是這麼嚴重的違法犯罪都得不到懲治，老百姓心裡會怎麼看咱們這些當官的？”
“齊書記，我倒不這麼看，老百姓的心裡，最在乎的，就是手裡的錢是不是丟了，隻要咱們保住了這些購房戶的利益，誰還會跟咱們過不去？而且，外界都在傳言咱們兩個不和，如果在這件事情上咱們兩個保持了足夠的默契，這些謠言，是不是就不攻自破？”
說到這裡，馬長征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因為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擺在那兒，如果省委書記和省長之間一直存在著嚴重分歧的話，上麵也會對省委書記的能力產生極大的懷疑。
這就極不利於齊緯國後一步的發展。
“老馬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解決方案，咱們就不能默契了唄？”齊緯國的臉上一直都保持著平和的微笑。隻是他的笑，在馬長征看來，就是對他這個坐地虎的極大嘲諷。
“齊書記誤會了。那我說句實在話，人人都知道柳正茂是我馬長征的小舅子。如果他被法辦了，我馬長征的臉是不是會很難看？你說，接下來，你讓我怎麼繼續跟你和顏悅色的配合工作呢？
“當然，我決沒有以此來要挾齊書記的意思。而且，我還可以在其他地方，給齊書記以足夠的補償。”
“什麼地方？怎麼補償？”齊緯國目光灼灼的看著馬長征，他很想知道，馬長征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齊書記，不可否認的是，雖然你女婿這次在花縣出了風頭，但他在這件事情當中，也掃了顏麵。我知道，他對那個挑釁他的公安局長，一定耿耿於懷吧。可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是，這件事情還得由當地來解決，而且，據我所知，目前張衛東在花縣的處境非常艱難，你這個省委書記，總不能不顧自己的臉麵，直接下場子吧？但我馬長征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滿足他的要求，不論是讓他找回臉麵，還是立馬升職。你看怎麼樣？”
“馬省長，你開出的條件，確實夠誘人的，隻是，昨天那麼記者聚集到了公安廳的門口，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嘉禾地產一房多賣以及公款打入個人賬戶的事情。要是按照你的要求去辦了的話，我這個省委書記的老臉往哪兒放？你不會想讓我那無知的女婿再對著記者們說，他手裡的那些證據都是假的吧？”
齊緯國幾句話便把馬長征噎了個半死。
他就差沒說你馬長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因為，昨天那些記者，正是通過馬長征的關係請來的。
不然，也不可能他們在公安廳門口圍了半個上午，直到韓建國去臭罵了一頓之後才離開。
“這麼說，柳正茂隻有去坐牢了？”馬長征這話，一半是在威脅齊緯國，同時也是在向齊緯國征求新的路數。
“如果馬省長能夠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來，我沒有任何意見。”齊緯國不軟不硬的回擊了過去。
他沒有完全拒絕馬長征的要求，卻也沒有承諾對方什麼。
馬長征無功而返。
一回到車上，馬長征就立即給單文治打去了電話。
“單文治，你必須全力阻擊張衛東立案調查魏智和的提議，紀委獨立調查也不行！”
馬長征直接給單文治下了死命令。
與此同時，張衛東也接到了親嶽父的電話：“衛東啊，打出去的拳，就要見到效果，在魏智和的問題上，你決不能讓步！”
他堅信，有臧力力這個得力乾將幫襯，張衛東不可能抓不住跟嘉禾地產勾結在一起的魏智和的把柄！
“爸，您放心，材料我都準備好了。”張衛東信心十足的說道。
下午剛一上班，魏智和就把洋洋灑灑五千多字的檢討書交到了張衛東的手上。
粗略的看了一遍之後，張衛東笑著說道：“行，不錯，寫得非常誠懇，你先回去吧。”
於是，魏智和就高高興興的回到了局裡。
兩點半召開縣委常委會，討論關於立案調查魏智和違法犯紀的提議了。
會議一開始，由單文治粗略的說明了今天這個會議召集的原因和議項。
接下來，焦紅梅便花了兩頁紙的篇幅，羅列了魏智和的一係列罪狀。
“根據以上事實，我提議，立即對魏智和同誌，展開立案調查！”羅列完魏智和的罪狀之後，焦紅梅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還不等大家表決，單文治就開始發言了。
“魏智和這個同誌的情況，我是比較了解的。這幾年來，他在公安局長的位子上，可以說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但是，在這次調查嘉禾地產的事情上，他做得確實有些不太合適，但考慮到魏智和同誌出發點是好的，所以，我的看法是，對他進行適當的批評，是應該的，但我們也決不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兒，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不然的話，那以後誰還肯為了集體利益而出生入死？你們說是不是？”
聽著單文治的發言，焦紅梅非常不解的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單文治。
上午還那麼堅決支持她立案調查魏智和，怎麼下午就轉了風向呢？這單書記是條變色龍嗎？一個大男人，怎麼翻臉比女人還快？
但是，常委會上的態度，就是每個常委最終的態度，焦紅梅也不好質問人家，她隻能又把哀怨的目光，投向了張衛東。
“關於魏智和的違法犯罪材料，我還有些補充。”
單文治剛一說完，張衛東便打開了自己的公文包，並拿出了一摞材料。
“這是我們從銀行打印出來的一張二十萬的彙款憑證，收款人是魏智和的愛人，彙款人是嘉禾地產的對公賬戶。
“這是住建部門提供的魏智和以低於市場價一半的價格從嘉禾地產購得的一套房產證明。
“這是彭大成在省公安廳初步審訊中交待的一份口供，口供顯示，魏智和前前後後一共收受了彭大成送去的各種字畫，名酒名煙以及十八萬現金。
“這一份，是今天上午，魏智和親自書寫的檢討書，我看過了，整個檢討書，隻檢討了昨天他阻撓省廳辦案的錯誤，而對於以上收受賄賂的事實，卻隻字未提，由此可見，這個人態度很不老實。所以，我同意紀委焦書記對魏智和立案調查的決定！”
說完，張衛東便把一摞材料又放回了公文包裡。
聽到張衛東不慌不忙的羅列，單文治呆了。
縣長盧誌強等一眾常委們也全都呆了。
他們並不驚訝於魏智和的違法犯罪多麼嚴重，而是驚訝於張衛東對魏智和暗中調查的手段，竟然如此神秘而又迅猛。
在此之前，除了公然對抗張衛東的那件事之外，好像魏智和一直都跟張衛東相處得都還不錯，甚至他們都聽說了魏智和還跟張衛東一起參加了焦紅梅的一次宴請！
張衛東行動的迅速和隱蔽，讓在坐的那些對手們，一個個都不寒而栗。
他們誰的屁股都不乾淨，隻要張衛東想查他們，他們就一個都逃不掉！
所以，儘管剛才張衛東沒有起高腔，但沒有人不怕他。
他們幾乎瞬間都形成了一個共識，誰要是跟張衛東這樣的人作對，誰就不會有好下場！
就連坐在主席台上的單文治，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長征要他全力阻擊張衛東的行動。
可是，他憑著什麼來阻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