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家夥，真的是欠缺了現實的毒打！”司馬懿一臉陰鬱的對著西普裡安說道，從彆人的臉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對於司馬懿而言可不是好事，在遇到諸葛亮之前，在遇到陳曦之前，在遇到西普裡安之前！

“怎麼了，你這個神情就像是從我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一般。”西普裡安很是敏銳的調侃著司馬懿，司馬懿聞言不由得一愣，隨後冷笑了兩下，但也沒有反駁。

“看來有人認為自己和我一樣啊。”西普裡安帶著幾分揶揄說道，隨後上下打量著司馬懿，緩緩的搖了搖頭。

這一瞬間司馬懿額頭的血管都不由自主的粗壯了一圈，但隨後又不由的歎了口氣，西普裡安這種自信到近乎自負的神色，確實是一如曾經的他，隻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他日漸成熟了起來。

“現實會逐漸讓你意識到，就算你能做到一些事情，也沒有辦法讓這個世界圍繞你而旋轉，縱然是我那個表哥，其實也並非你想的那樣壓服了一切。”司馬懿收斂了麵上的羞惱，儘可能平和的對著西普裡安說道。

西普裡安聞言不由得一頓，隨後看向司馬懿，麵上再無之前那種調侃之色，有的隻是幾分審視。

“仲達，你真的認為你的那個表哥做不到壓服那些人嗎？”西普裡安無比鄭重的看著司馬懿說道，“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司馬懿眉頭皺成一團，低頭思慮了良久，最後緩緩點頭，“我那個表哥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天人，但要說完全壓服那些人，並不現實。”

“仲達……”西普裡安靜靜的看著司馬懿，最後長歎了一口氣，“你不僅不知道你表兄真正的形象，甚至你都不知道你表兄為什麼而妥協，甚至將這份妥協認為是那些人的能力。”

司馬懿看著西普裡安，眼角微微上吊，帶著幾分陰狠之色，他可以接受彆人的批評，但他不能接受彆人認為他無能。

“不用做出來這樣的神色，我隻是在說事實罷了，你的表兄並不是因為你們的能力而妥協，而是因為他自己的理想而妥協，毀滅你們之後造成的損耗，比驅使穩定你們的損耗大一些，而且後者還能讓你們也多少發揮出來一些力量，總額上限略高罷了。”西普裡安沉靜的看著司馬懿。

“他不是對於你們而妥協，而是對於他自己妥協，換句話說，他不是屠不了你們，而是認為你們還有用，僅此而已罷了。”西普裡安無比坦然的看著司馬懿，將自己的判斷如實告訴給了司馬懿。

“說的太直接了，這位朋友。”陳曦的聲音出現在了司馬懿和西普裡安的傳音通道裡麵，還是那句話，西普裡安不傳音，陳曦不會關注到，但可能會被其他人竊聽，但西普裡安傳音的話，陳曦隨時可能會介入，畢竟小世界可是陳曦的地盤。

“但，這也是事實對吧。”西普裡安聽到這個聲音並沒有什麼吃驚，他從一開始就推測出來陳曦恐怕能聽到，畢竟這個小世界怎麼看都不怎麼正常，內中陳曦做點手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倒也沒有那麼事實。”陳曦輕笑的聲音傳遞了過來，“各大世家還是有些存在的價值的，你從西方此來，應該也見到了不少，他們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在漢室的支持下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之後，對於漢室而言卻是利大於弊的，以你的眼光，應該看得很清楚了。”

“且不說龐大的單一政治實體，在這種超大版圖之下的，運轉效率問題，光是這些心眼太多的家夥，扯後腿就是一個大問題。”西普裡安聞言輕笑著回答道，“都不說那些中亞的世家了，袁家有多少心眼呢？”

“在乎嗎？”陳曦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傳遞了過來。

“不在乎呢。”西普裡安同樣坦然的做出來的回答。

“對啊，不在乎呢，往西過烏拉爾山是東歐平原，往東略微踏步就是近乎無人區的西西伯利亞平原，袁家該怎麼選擇很難呢！”陳曦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人心這種東西，在一定程度上會屈服於正統啊，大義啊，但同樣也會屈服於地緣。”

陳曦將袁家丟到思召城直接不管，有很重要的一點在於，袁家紮根在那裡之後就必然會受到地緣的影響。

思召城，也就是後世葉卡捷琳堡的位置，往東大塊的土地就是西西伯利亞，這片地方怎麼說呢，好聽點叫資源雄厚，難聽點叫做生命禁區。

有一句話叫做北半球最冷的地方不在北極，而在西西伯利亞，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禁區，零下五十度？不，西西伯利亞能達到零下六十，甚至零下七十，是極少數天然環境下，能見到固態二氧化碳的地方。

縱然袁氏有心想要打回漢室，那永久的凍土，那讓人崩潰的生命禁區，也足夠讓袁家熄滅掉所有的想法。

當然，漢室如果已經弱到了，袁家派遣一支偏軍就能拿下的時候，那被袁家滅了，也是活該，不過老實說，漢家真淪落到那種程度，恐怕都不用等袁氏，就已經被殲滅了。

袁家從地緣以及人種結構，外加所謂的社會風潮上講，往西是必然的，因為往東除非漢室極致衰落，衰落到一支幾千人的兵力就能拿下新州的程度，否則所有的東進計劃都無法回避一個致命死穴，那就是進入西西伯利亞這片地方該如何種田？

反倒是往西，每前進一步，就會有一塊新的沃土。

相比於所謂的上層的仇恨，底層的百姓會用腳投票。

畢竟選擇為了上層的愛恨情仇押上自己性命的人很少，就算是有，在死光了之後，留下來的也會是那些現實主義者。

所以陳曦從來不會考慮袁家東進，就算有一天袁家的實力起來了，選擇東進了，也就最多是一兩波，將那些人死光了就是。

陳曦從來不會考慮萬民利益與統治階級相悖的情況下，還能出現上下一心這種事情，雙方的利益點一致才有這種可能，袁家東進最大的阻礙其實是主動西進的百姓，而沒有萬民支撐的東進，怎麼說呢，打完袁家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傀儡，差點就是被萬民誅殺，扶鄧氏為正朔了。

原因是什麼就不用說了，開拓東歐與其說是袁譚等袁家高層的意誌，還不如說是跟著袁家去往那邊的漢民的意誌。

站在世家層麵上，所有人都認為是袁譚代表的袁家在開拓東歐，實際上，以陳曦的視角，甚至是以西普裡安的視角去看，都知道一點，現實是前往那邊的漢民在主動的開拓東歐！

這麼好的地兒，又有斯拉夫壯勞力，隻需要供應酒水，我為什麼不開墾，墾荒出來的地兒都是我的啊！

所以袁家跳反是可能存在的，但跳反的袁家隻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萬民，一年十畝八畝良田的工作，和成為亂賊，強衝南北長2000千米，東西寬1500千米，冬季連二氧化碳都能凍成固體的地兒，你猜百姓怎麼選。

“你果然看的高遠啊。”西普裡安帶著幾分讚歎說道，他從荀諶等人手上接手修正袁家製度，建立起可能需要兩百年才能完善的西進計劃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一點，袁家現在的興隆，本質上是建立在萬民願意追隨的基礎上的，現在的蒸蒸日上，乃是因為萬眾一心，眾誌成城。

“也不算高遠吧，隻能說是袁氏還算踏實，若是將曹孟德安排到那裡，他根本不會管這些，直接反攻，那再多的算計，都是虛言。”陳曦輕笑著回答道，這話並不是看不起曹操，相反是非常看得起曹操。

東歐那片黑土地，如果不像袁家那樣深耕，隻是憋著一口氣，拚著死一些人，在那裡緩過來之後，直接強襲漢室，還是能直接拉出來一撥人開戰，就算漢室能贏，也能狠狠地惡心一把。

可要是選擇了深耕，選擇了攥住那片地方，最後就不可能調頭了，因為那個時候選擇調頭，等同於人頭落地。

百姓是趨向於穩定的，或者更直接點，底層人民是趨向於穩定的，再加上東歐的黑土地是事實，你墾荒完成，開始耕種之後，想要讓百姓將之舍棄那基本就彆指望了。

已經占據了這份利益的百姓是不可能放棄這份利益的，那不是袁家一聲令下就能政策倒轉，放棄得手的好處，轉頭強衝西西伯利亞殺回來的事情，那是直接逼反麾下，將袁家的頭摘了的大事。

天下是萬民的天下，不是獨夫的天下，就這麼簡單。

“斯拉夫人在現有製度下會被漢民馴化，因為漢民需要斯拉夫人進行墾荒，這個是融合的過程，也是吸收的過程，更是西進開拓，將袁氏綁死的過程，不過我好奇的是，如果沒有我，袁家之前推行的政策，並不能很好的實現這一點。”西普裡安看向不遠處陳曦的位置傳音道。

“因為我還活著啊，隻要我還在，且還在管事，還在元鳳朝，袁家就不可能搞什麼太大的事情，而時間在我啊。”陳曦笑著回答道，“其實無需做什麼，十五年的時間，足夠袁家治下的漢民，在烏拉爾山以西，墾荒出來一大片的良田，並且持續性的西進了。”

當有足夠利益的時候，你不讓對方去做，就已經是犯罪了！

“靠著時間的演變去布局嗎，確實是很好的手段。”西普裡安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陳曦手法的高妙，至於和羅馬相關的事情，西普裡安和陳曦都沒談，因為他們都很清楚，短時間袁家和羅馬不會有太大的矛盾，但當袁家墾荒到一定程度上之後，就必須要分個勝負了。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在東歐做的一切，加速了這個過程。”陳曦對著西普裡安的方向點了點頭，不管是靠著變更血稅，以另類的包稅製將斯拉夫人分為騎士團和墾荒團，得以和漢民發展開拓的方向結合在一起，還是拉袁家一把，讓袁家走向正道，陳曦都是需要感謝西普裡安的。

不是說對方做的事情幫了袁家多少，而是極大程度了減少了未來的內耗，雖說陳曦在做計劃的時候，就進行了防備，並且在推進的時候，拿到了充足的大義，但未來多少還是存在些許無法確定的意外，西普裡安的計劃，進一步的消減了這種意外。

袁家最有可能動用的斯拉夫人，在當前已經開始和漢民合流，就像西普裡安說的那樣，足夠的利益形成的潤滑劑，可以自然而然的磨合出來合適的中層管理人員，進而運行這個龐大的團體。

教育？根本不需要，有最好，沒有的話，文盲之中也有聰明人，猴子都能搞出來頭領，一個成功的組織，要麼有理想，要麼有利益，隨便整點就是了。

很明顯，袁家沒有崇高的理想，反倒是西普裡安搞出來的西進計劃有著充足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袁家到底是聽哪個聲音，不言而喻。

甚至說的過分一些，你就算是將西普裡安處死了，萬民也依舊是用腳選擇往西方開墾，就跟現在不管政府怎麼折騰，怎麼設置門檻，人都是要往能賺到錢的地方彙聚一般。

“不用客氣，我隻是在驗證我的知識罷了。”西普裡安如是說道。

“也好，隻要你不殘民，袁家那片地方任由你施展。”陳曦神色平和的說道，對於他而言，那地方交給西普裡安去驗證自己的法度規則也沒有什麼，反正未必會比袁家現有這種統治方式差，既然如此，不如看看新的可能，也挺好的。

“你還真的是大氣。”西普裡安不知道是吐槽，還是讚歎。

“中原之外的各大封國本就是我用來驗證知識、法度、規則的試驗田，你拿去驗證你的知識法度也不算什麼出格的事情。”陳曦很是平淡的說道，“若非要承擔這個職責，縱然有單一政治核心反應遲鈍的問題，我也不至於將那麼多的地方劃出去。”

“怎麼說呢，司馬仲達還在這個傳音通道之中，他了解到這些真的沒有問題嗎？”西普裡安帶著幾分詭異之色看著陳曦詢問道。

“知道了又何妨？”陳曦平淡的說道，“元鳳朝剛開始的時候，我可能還會在擔憂這些，但現在，就算這麼說了又能如何，縱然是各大世家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們已經是磨牙吮血的凶厲猛獸了，不可能再褪去爪牙，扯掉雙翼回歸到這個看似文明的籠子之中了。”

享受了血食，已經完全野化的漢世家，怎麼可能會因為陳曦這麼一句話就放棄現有的一切？如果是數年之前，剛剛探出腳步的他們，可能還會因為這種算計而縮手縮腳，進而退回中原，不再配合陳曦，但現在，能作為漢室的試驗田，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搞得好，能成正統啊！

“陳侯。”司馬懿陰鬱的聲音出現在了陳曦的耳中。

“仲達你這生分的厲害了啊。”陳曦淡笑著說道，“如何，可要回來熬一熬資曆，作為孔明的副手，他確實是挺需要你的。”

“還是不了，我在袁氏這邊先磨礪一番再說吧。”司馬懿拒絕道。

“看看，還是執拗，認個錯就完事了，有什麼拉不下臉的，他不是你表哥嗎？你叫他一聲哥，你看他給不給你麵子。”西普裡安帶著賤賤的笑聲對著司馬懿傳音道，“你們自家人有什麼拉不下麵子的，他再怎麼著還能坑你不成，不講規則，也得講情麵啊。”

陳曦瞥了一眼西普裡安，但也沒有反駁，司馬懿願意回來的話，他會給司馬懿安排好的，雖說還是諸葛亮的副手，但司馬懿回來，陳曦會賭一把給司馬懿坐鎮中央的機會，讓諸葛亮參與平貴霜一戰，給倆人都刷上一把逆天的資曆！

司馬懿無言，陳曦輕歎，然後繼續傳音給西普裡安。

“說起來，你來長安這邊也有一段時間了，有發現什麼不適宜的地方記得給我說一下，有些東西在我的眼中稀疏平常，但其本身的存在其實是不合理的，可由於是我做的，我著實無法發現。”陳曦帶著幾分心累的語氣對著西普裡安說道，“你應該知道，當你太強的時候，你做的事情彆人會先天性認為是正確的，然後就這麼運轉，進而導致後來者無法接手。”

“你這麼早就要退下去嗎?”西普裡安瞬間明白了陳曦的潛台詞，於是有些奇怪的詢問道。

“需要給後來者留下接手適應的時間，你應該能理解某些東西過於沉重的時候，後來者在接手的時候，未必能接手。”陳曦略微解釋了一下，“我需要時間上的緩衝，然後一步步的退下去，以保證整體的穩定。”

“製度性的東西，應該沒有這麼麻煩吧。”西普裡安眉頭扭成一團，按照他所看到的一切，陳曦的架構非常優秀，是一個完整的整體，而且以西普裡安的眼光去看待陳曦選擇出來的諸葛亮，那也是實打實的天人，按說在製度完整的情況下，不應該出現陳曦說的那種情況。

“怎麼說呢，現有的製度能平穩的運行下去，有一部分是維係在我的身上。”陳曦有些尷尬的說道，“我為了更快速的發展，將一部分不太適合的製度，維係在我的身上，這部分東西在剝離轉移的時候，我擔心出現動蕩，所以得提前做打算。”

“超拔當前社會水平的製度啊。”西普裡安抿了抿嘴，大致明白陳曦做了什麼，“妥妥的因人成事，真的是……”

“沒辦法，時代的約束，導致我隻能發揮有限的一部分力量，而為了多發揮出來一些力量，不得不取巧。”陳曦也是無可奈何，“進而就導致有些現行的規則，其實也就是在我這個階段是合理的，但太多了，我不可能逐條梳理，可後續我抽身而退，這些規則肯定得受到衝擊。”

司馬懿這一刻在這個傳音通道中頗為不安，他獲知到的情報在他看來太多了，多到在司馬懿看來，他早就該被陳曦踢出去了，但直到現在陳曦依舊沒有將他踹出去，至於自行退場什麼的，做不到啊！

“仲達，來，說說你的看法，西普裡安說他會在袁家那邊建立一個新的製度，逐漸的將袁家現有的製度同化，後續會依靠袁家影響羅馬。”陳曦將司馬懿拽出來詢問道。

“之前他也說過了，我覺得這個很難，影響袁家我相信是能做到的，但我覺得他做的這些會被袁家吸收，而不是反向同化袁家現有的政體運營製度，至於羅馬那邊，我覺得可能性更小。”司馬懿被陳曦從角落裡麵拽出來之後，就像是上課裝死的學生麵對老師的提問，不得不答。

“你是這麼覺得嗎？”陳曦樂嗬嗬地說道，也沒有說是與否，然後繼續追問，“仲達，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中原和羅馬在製度上有一個極大的區彆，中原所謂的變法，其實就是製度上的強變更，而且真到了那種時候，‘祖宗不足法，天變不足畏’也就不是虛言了。”司馬懿倒也沒有空談，而是指向了某些非常實質的，曆史上發生的事情。

“製度會向下延續，但道隨時移，商君變法的對手，並非是秦國公族貴胄，而是春秋時代讓秦國壯大的五羖大夫百裡奚。西普裡安可謂是天人，但他未來的對手，未必不是與他同樣之人。”司馬懿很是認真的說道，他認同西普裡安的能力，但他不覺得會如此順利。

在司馬懿看來，西普裡安的製度會影響到袁家，但徹底將之替換著實是有些不太現實，縱然有機會，後續的不確定性也太大。

??為什麼會有人覺得袁家想要東進就能東進啊，合著你們當袁家是蟲族啊，一個命令，所有人就無視其他一切，直接東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