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廠長分開人群向秦大寶走過來，秦大寶迎上去，他一手抱著小當，一手和李副廠長握手。

＂小秦？你怎麼在這？你，你這是公安呐？＂

秦大寶微笑著說道：＂李廠長，我在市局工作，這不我爸也是咱們廠的職工，他也受了傷，我這挺擔心的，就過來看看。＂

以李副廠長的級彆，當然不會把一個小公安放在眼裡，但是麵對著秦大寶，他明顯又熱情了幾分。

李副廠長把秦大寶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小秦，我幾乎都忘了你是秦師傅的兒子，你抱的這個孩子是？＂

秦大寶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正哭得驚天動地的賈張氏和秦淮如。

＂是賈東旭的女兒，還不到一歲，唉，這個賈東旭論起來，是我侄女女婿，他這一死，讓這一大家子可怎麼活呀？＂

李副廠長一愣：＂噢，這個死者賈東旭和小秦你還是親戚關係？小秦，自打出了事故以後，廠裡一直在調查事故的原因，得出的結論是賈東旭違規操作，咳，這個不重要了，

這樣，小秦，你看看家屬有什麼困難和要求說岀來，我儘量回廠裡去協調一下。＂

這就是在給秦大寶麵子了，意思是條件儘管提，不太過份的話，李副廠長就代表廠裡都答應。

秦大寶沉吟了一下，掏出白皮中華遞給李副廠長一顆，李副廠長一怔，他雖然級彆不夠，沒資格分到這種煙，但是他老丈人是副部級，一個月也能分配到兩條特供煙，他當然明白這種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李副廠長接過煙，臉上的表情又真誠了幾分。

＂李廠長…＂

＂叫李叔，我和你爸是同事，是工友，咱倆不用見外。＂

秦大寶笑了，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他當然不會迂腐到拒絕人家遞過來的好意。

＂李叔，這個賈東旭從輩份上來說是我的侄女婿，我就替我侄女和您說說，＂

李副廠長點著了煙，秦大寶沒抽，他怕熏到小當。

＂這撫恤金就不用說了，相信廠裡會有規定，主要是這賈東旭家裡是老的老小的小，我侄女現在還懷著一個…＂

李副廠長都快憋不住笑了，一個少年，口口聲聲我侄女，還說我侄女懷孕了，怎麼聽怎麼彆扭。

＂這一家子都是農村戶口，這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呀？＂

李副廠長是多機靈的人呐，說話聽音，一聽就知道大寶話裡的含義，他低聲說道：＂放心吧小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撫恤金按頂格給，賈東旭的工作由他媳婦兒頂上，他家裡的老人，孩子，每個月每人補助五塊錢，直到老人故去，和孩子成年，你看怎麼樣？＂

秦大寶樂了，李副廠長太上道了，這樣的話，比賈東旭活著的時候日子過得都好，他是個爽快人，伸手和李副廠長相握。

＂謝謝李叔，廠裡開介紹信，我侄女和幾個孩子的戶口我來辦。＂

三言兩語，賈家未來的生活就定下來了，換了彆人，李副廠長絕對不會這麼大方。

李副廠長又湊了過來：＂小秦，現在肉聯廠都沒有肉，這一天把我給愁的呀…＂

秦大寶微笑著說道：＂我明後天就進山，打得太多不敢說，千八百斤的野豬肉我還是能保證的。＂

這話說的可太凡了賽了，張口就是千八百斤的野豬肉，好像他進山打獵就跟進貨似的，隨到隨取，方便快捷。

李副廠長心裡真撇嘴，臉上的表情再沒有露岀來，

秦大寶低聲說道：＂我在鄉下有幾個哥們兒，他們手裡有存肉，李叔你放心，我即使打不著也不會耽誤你的事。＂

李副廠長聽了大喜，這個小秦太可交了，聰明人呀。

秦大寶又掏出兩盒白皮煙，塞進李副廠長手裡，李副廠長笑得更加燦爛。

＂小秦，你這禮送的叫我沒法拒絕呀，你放心，我回去向廠長書記彙報一下，爭取把孩子們的補貼提到八塊，畢竟要長身體嗎。＂

李副廠長拍了拍秦大寶的肩膀，轉回身大聲說道：＂工人師傅們，廠裡已經在研究對在這次事故中受傷的師傅們的補償問題，在這裡，我代表廠裡表個態，你們放心，廠裡不會虧待你們的。＂

醫院大廳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場的工人師傅們都熱淚盈眶，

這惠而不費的承諾，結果就是皆大歡喜，

李副廠長和齊主任呆了一會兒就走了，留下兩個工會乾事處理後事，這樣乾一點毛病都沒有，領導關心一下就行了，具體的事由下麵的人去辦理。

小當在秦大寶的懷裡睡著了，秦大寶把秦慶有，陸秀娥和秦淮如叫到一邊，獨留下在角落裡抽泣的賈張氏，

秦大寶看了看賈張氏，歎了口氣，這樣的人真是又可憐又可氣，他招手讓賈張氏過來，賈張氏趕緊跑過來，她知道肯定是關乎到她家的要緊事。

秦大寶摸了摸棒梗的小腦袋，棒梗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的大寶爺，六歲的孩子，明白了好多事，儘管這個爸爸平時總是打罵他，但是從今天起，他就成了一個沒爸的孩子了。

＂剛才我和李副廠長聊了聊，爭取到了一些好處，淮如，我給你和你婆婆講一下，如果你們不滿意，可以自己再爭取一下，但是話我得說到前頭，我認為這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的條件了。＂

秦淮如看了一眼她婆婆，毫不猶豫地說道：＂小叔，我聽你的。＂

賈張氏張張嘴，什麼也沒說，這女人，沒了兒子，也就沒了靠山，說話都不硬氣了。

秦大寶有點意外，但又一想，自己的這個侄女能撫養大三個孩子，將那麼多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沒有幾分心機是不可能的。

＂李副廠長答應，賈東旭的撫恤金按照規定的最頂格發放，他留下的工作由淮如頂上，賈嫂子每個月有五塊錢的補助，孩子，包括淮如肚子裡的孩子，每個月補貼五塊，直到成年，李副廠長說，爭取提到八塊，這個我覺得問題不大。

賈嫂子的戶口沒辦法，淮如這個，等廠裡開出介紹信，我去派出所給你和孩子們落戶口，以後你們家就有四口人的定量糧了。＂

這話一說完，秦慶有他們都露出笑容了，這條件太優厚了，比賈東旭活著的時候掙的都多。

賈張氏眼睛一轉，就要說話，秦淮如狠狠拽了她一把，賈張氏瞅著秦淮如的眼神，竟有幾分懼怕，也就閉上了嘴。

秦淮如仰起臉，瞅著大寶：＂小叔，謝謝你，我和我婆婆都聽你的。＂

秦大寶點了點頭，這是個明白人，知道見好就收，如果賈張氏貪得無厭，得隴望蜀，那軋鋼廠也不會慣著她，那麼大的一個工廠，要是怕你個家屬，那就是天大的玩笑了。

賈張氏幾次想張嘴說什麼，都被秦淮如給噎了回去，

秦大寶看在眼裡，嘴角有了兩分的笑意，他對秦慶有和陸秀娥說道。

＂爸媽，小當睡了，你們帶著棒梗跟我回去吧，這裡的事有工會的同誌和淮如她們商量，咱們在這也沒什麼用，明天還要上班。＂

秦慶有搖搖頭：＂我就不回去了，這還有工友沒做完手術，我不放心，你和你媽回去吧。＂

秦淮如也說：＂小叔，你和慶有奶回吧，小當和棒梗就先托付給你們了。＂

陸秀娥想了想也是，她在這確實也沒什麼用，就拉著棒梗和大寶往外走，秦慶有送他們出去。

賈張氏看著秦大寶他們的背影，回頭對秦淮如說道：＂你剛才拽我乾什麼？趁這個機會能多要點就要點，你是不是傻？＂

秦淮如抹了一把臉，淡淡的說道：＂媽，這人得知足，我剛才看到我小叔給李廠長塞東西了，李廠長那麼大的官，跟我小叔說話得陪著笑臉，你說他會虧待咱們家嗎？

現在這麼好的條件都是我小叔爭取來的，你不會以為工廠能拿一個死人當回事吧？你提什麼條件就答應什麼條件？你要是那麼想，可就想瞎了心了，

東旭的這份工作，隻有我頂上，等棒梗成年了，我再讓給他，隻有這樣，工作和房子才能保住，

媽，如果你覺得和我生活不到一起去，也沒關係，那我就送你回鄉下，廠裡每個月補助你五塊，我再給你添五塊，夠你在鄉下活得好好的了，

如果你還想和我們一起生活，東旭走了，日子還得過，以後就得咱們娘們相依為命了，你也得把脾氣收一收，彆太得罪人了，至於你想怎麼樣，隨你的便吧。＂

秦淮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回身找了個凳子坐了下去，她靠著牆，腰板挺得直溜的，眼睛看著急診手術室的燈光，再也不看她婆婆一眼，

賈張氏愣愣的看著秦淮如，仿佛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這還是那個認打認罵的兒媳婦嗎？她恍然大悟，原來兒媳婦怕的永遠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兒子，這一刻她才深深地感到，兒子死了，她的天也就塌了…．